秦禝看着桌上,满满地摆了八个菜,一大碗白米饭,居然还有一小壶黄酒,笑着说道:“平常都是三个菜,一个汤,今天怎么开恩了?不但加菜,还给酒喝。”
“老爷打了大胜仗,厨房上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白沐箐说罢,大大方方地拎起酒壶,替他倒了一杯。
“香!”秦禝却拿起酒壶来一嗅,不知是说酒香,还是说她的手有余香——自白沐箐入衙以来,秦禝挂心军务,对这位漂亮的娇人从未假以辞色,但是此刻心情极好,免不了就要趁机调笑一下。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肴肉,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扈姑娘,咱们这个衙门里面,出了狐狸精了,你知道不知道?”
“狐狸精?”白沐箐面上有些失色,小声惊呼道。神魔鬼怪这些东西,她是信的,“那得赶紧找个大师父来收了去才好!”
“那也不必。这只狐狸精,倒似乎没有恶意,”秦禝随意地说,“昨天晚上,还替我脱鞋盖被子,周全得很。”
白沐箐这才知道,秦禝是拿自己来逗趣,抿嘴一笑,说道:“那是我,可不是什么狐狸精。”
“哦?那真是多谢你了!”秦禝见她浑不在意地就认了下来,倒觉得有趣,“只是男女有别,深夜之中,不敲门就闯了进来,于礼不合?”
“我的秦大人,那是你根本就没关门好伐?鞋袜也没脱,被子也没盖,大冬天的,会要命的呀。”白沐箐理直气壮地说,“喊也喊不醒,睡得跟个……跟个……什么一样。”
“跟个……什么一样?”
“我不敢说。”
“无妨,尽管说。”
“跟个猪一样!”
秦禝自己找来的骂,一时语塞,心里头却是暖洋洋的。不过他睡够了,脑筋自然也清楚起来,很快便想到了白沐箐的话中,有一个绝大的漏洞。
“就算是我没关门好了,”他笑眯眯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美厨娘脸上一红,无话可说,匆匆道了个万福,转身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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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李隗军的战斗,是在早上打响的。
让吴银建去打李隗军,是秦禝心狠的一面。他听说李隗军有勇猛之名,料想攻城的一战会打得很惨烈,既然得到了吴银建这一支降兵,就不大愿意让自己的龙武军冒着重大损失的风险去打头阵了。事实证明,他这个判断没有错。
李隗军确实是个猛将,但或许是受限于年龄的关系,其父亲伪隋勇王那种狡黠多智、灵活善变的长处,他没有学到。他守城,倒是不肯简简单单的死守,前一夜曾经两次派兵出城,突袭城东和城南的官军。夜战不算官军的特长,好在几位将领都预做了准备,靠着弩 箭犀利,总算打退了这两次突袭,不过自己也有几十人的伤亡。
到了天明,形势就不一样了,刘沫所带的五百敢死队,就猫腰前进,准备要冲锋了。因为衣服没有办法更换,每个人在头上都扎了一根黑色的布条,以做区别,刘沫执刀一呼,五百敢死队便人人扬起大刀,嗷嗷喊着向斜坡上冲去。
这不惧死势头,还真就撕开了个口子。攻进了城中,到了这样的时候,李隗军居然还不肯退出城。指挥着隋匪军,以弓箭、石块,拼命阻击这支敢死队。等到他们冲上了斜坡,又有数百隋匪军从里面杀出来,在斜坡上白刃相搏,打得极是惨烈。刘沫被砍断了一只左手,身边的五百人也死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几乎便支持不住,直到吴银建亲率的一千人再上,才扳回局面,算是夺占了缺口。
而等到龙武军也冲进缺口以后。隋匪军的败局便无可挽回了。李隗军率了两千多残兵,出北门退向高桥,途中又遭到张旷的骑军袭击,损失了数百人,最后成功退到高桥的,已经不足两千之数。
官军的反攻。从二月二十打到二十二,一共三天时间,便收复了南汇、阜沙两座城,将东路的隋匪军压在高桥一带,牢牢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唐冼榷缩在青浦,不敢妄动,而北路的刘劲宽,因为对隔着江。陈兵在嘉定到吴淞一线上,无所事事,变成虚靡时光。
秦禝的这场豪赌,大获成功。他电令梁熄钟卫杰,许各部在阜沙休整三天,补充弹药,并以预备兵尽量补足建制。准定于二十六日开始向高桥进发。
二十六日进攻伊始。隋匪军这边就陷入窘境,这主要是因为补给不足。连续作战缺乏补充之下,无论是箭矢的军械还是粮秣,在施放之时都要斤斤计较。
但就是如此,隋匪军的抵抗依旧十分猛烈,将近打到中午,才由李翀高和姜泉所部的营兵,在东面打开了缺口,接着由东向西横打,配合正面的龙武军,总算把中间的小山庙据点攻下来了。
山庙一破。隋匪军的第一道防线只剩下西面的王家村还在坚守,所倚仗的,是身后山岗上的塔寨。因为地势高,所以箭矢抛射的也远,主攻这一路的吴银建,先后冲了三次,都被压制。不得不退了回来。
因此钟卫杰留下吴银建的部队,自己带龙武军绕路小山庙,与梁熄会合,开始从侧面进攻山岗,无论如何要将塔寨先夺下来再说。
守塔寨的,是李隗军的部将裴纪元。他有先见之明。在山岗下一共设置了足足十二道木栅,虽然被毁去大半,但残存的断木锐枝,却给龙武军的进攻早成了更大的麻烦。李隗军也看出来山岗变成关键,又调集了上千人,交给裴纪元指挥,严令裴纪元死守不退。
前面打得激烈,后面的张旷却无聊得很。这里地形逼仄,没有腾挪辗转的余地。不适合骑军驰骋,因此五百骑兵只好在后面掠阵,他跟梁熄、钟卫杰一起,待在一片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小树林中。
“老梁,你们要是不行,要不要让我的‘摸脱画’步勇试试?”张旷笑着对梁熄说。
“还是催一催后面的部队,快点想办法上来。”梁熄对钟卫杰说,“那些木栅需要清理,不然士兵很难冲上去。我们再拖下去,大人怕是要骂人了。”
谁知援军还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从申城飞奔而至的三骑传驿兵,带头的是个队正,气急败坏地冲进林子。
“秦大人留下的命令,着张旷率骑军即刻驰援返回,急援申城!”那名把总大声说道,“唐冼榷猛攻七宝,就快顶不住了。”
七宝城离申城只有十里了。三个人都大吃一惊,张旷霍地跳起来,慌忙问道:“什么留下的命令?秦大人人呢?”
“出城了!”
唐冼榷偷袭七宝城,是秦禝不曾想到的,在县衙收到了这个消息,也是大惊失色。
第一个没想到的地方,是唐冼榷敢于出城。上次他试图偷袭松江,已经被张旷的骑军打得失魂落魄,居然这么快就又敢于再次行动。
第二个没想到的地方,是他敢于袭击七宝。七宝位于泗泾和申城之间,从道理上来说,不该打,否则三面受敌,不是用兵之道。谁知唐冼榷偏偏就打了,而且这一下,还是打在了秦禝的“七寸”上——
七宝是龙武军的粮库所在,也是秦禝用来支应李翀高、吴银建等各部的基地,各种军械、粮秣都储存在城中,成为事实上的官军物资库。而七宝的防御却颇为薄弱,为了高桥的决战,秦禝已经把所有能够抽调的兵力,都派往东线了,驻七宝的只有一队龙武军,加上两百多个卫军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整个申城战场来说,官军是以少打多,为求胜利,只能在局部集中最大的武力,而其他地方,就不免空虚了。但秦禝感到困惑的是,何以唐冼榷一下子便抓住了这个弱点?
其实在唐冼榷来说,倒也没能把龙武军的部署了解得如此清楚。只是东路的隋匪军被压到高桥,危在旦夕,而且李隗军也陷在里面,一旦有什么闪失,自己如何向勇王交待?于是硬着头皮,带了三千人出青浦城,先假意向北走了一段,再绕了一个弯子,避过泗泾,从西北方扑向七宝。
唐冼榷倒没真的想打下七宝——毕竟七宝是龙武军的军库,想必会有重兵防守。他所用的,是隋匪军惯用的“围魏救赵”的计策,为的是迫使龙武军回援,从而解去高桥之围。因为这样一个念头,所以隋匪军一开始便将声势造的很足,但对龙武军实在畏惧,为了避免损失,却没有强攻,这就给了龙武军一个缓冲的时间。
驻守在七宝城的卫军校尉,便慌得不行,急忙派人向泗泾的求援,同时派人飞报申城。倒是驻守七宝的龙武军队正城定一些,先大致判明了隋匪军的进攻方向,将自己的一百多号人分别布置在城西和城北,依托地形和简单的工事,打得极热闹——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为了向隋匪军虚张声势,反正箭矢无限,只管射就是了,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