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良言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眼线悄悄的跑到董军师那里将屋子里的情况一字不落的说了个透彻,董军师只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在摇椅上微微摇着,他只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因着他的眼睛本来就似鼠目般狭小如绿豆,所以那眼线也辨不清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睡着了,他说完,只立在一侧等着董军师发话,半晌,没听到一点动静,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董军师……”
董军师挥了挥手只冷声道:“你再去盯着,有事再来回。”
眼线得令离去,董军师又闭上眼,一副悠闲自在在摇椅上晃着身子,脑袋瓜子却转个不停,听来人禀报,寂良言也无可疑之处,那个寂夫人必然是来寻慕容思和寂良言的晦气的,想借着下人的嘴明摆着给慕容思难看,一想到此,他心里倒有些不快活起来,只等月圆之夜,慕容思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他虽然对慕容思并无半分感情,但慕容思是他得来不易的降引。
当初慕容剑寻访降头师恰好寻到他师兄,只可惜师兄是个脾气古怪之人,从来不为银钱所动,何况师兄已是二等降头师,根本不需要慕容思的纯阴之身,而他需要,更更令他惊喜的是,慕容剑想要控制的人寂凭阑竟然是纯阳童男,真是天赐良机,就算慕容剑不许他重金,他自然也乐得前来,不过有银钱当然更好,谁也不会嫌银子多,慕容剑许诺他若能成功说服寂良言背叛朝廷,还另许他黄金万两,到时他既得了功力又得了银钱,当真是两全其美。
现在别说慕容思是他的降引了,就算慕容思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打狗也要看在主人的面上,这个寂夫人当真是可恶克毒之人,待他升级之时,他倒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到时他能控制的就不是仅仅一个寂凭阑了。
想着,他心里复又得意起来,寂凭阑是个意志力极强之人,越是意志力坚强的纯阳之男,越是能助他升级,或许他可以直接由四等降头师升到与师兄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早就看不惯师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番回去定叫他刮目相看。
他自得其乐的嘴里复又哼起了南疆小调,他再不想死亡正一步步的接近于他。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寂凭阑不满寂夫人对慕容思明里暗里的找茬,已公然与寂夫人顶撞起来,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若不是寂良言挡着,寂凭阑的拳头都要挥舞到寂夫人脸上了。
董军师实在坐不住了,他怕万一弄不好,僵化了寂凭阑和寂良言的父子感情就得不尝失了,他还想着有那重金未取,他可不管慕容剑打什么主意,他只管办事拿钱,他从椅子上一下跳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回来,打着笑脸道:“哟!这是怎么了的,真是我一时不到就生出这些事故来。”说完,他又走到寂凭阑面前道,“大当家,你何苦要动怒呢?寂总兵和寂夫人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也该父子和睦着才好。”
慕容思眼里汪着一包泪道:“军师,非是我夫君不想和睦,只是寂夫人太过咄咄逼人,我可受不了这等气。”
冬娘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脸上少不得装作极为气愤的样子怒沉沉道:“这是哪门子的儿媳妇,竟是个叼钻泼辣货,专管调三窝四挑拨我母子二人的感情,如今这凭阑也不知怎么的了,竟连一点血气也没有,竟是个怕老婆的软汉子。”说完,她益发生气的站起身子道,“大丫,二丫,咱们这就走,我可受不起他们的礼。”
如意和如芝只得劝道:“夫人息怒,还要看在老爷的面子耐着些性子才好。”
慕容思刚想顶嘴,却见董军师朝她努了努嘴,她硬着头皮冷哼一声道:“夫人这样的走了,叫我和凭阑脸上心里怎么过得去,不如用完晚饭再走,董军师都准备好了。”
寂良言打着圆场道:“夫人,你若再生气我就恼了,这么多年你头一次见到凭阑,怎么着也该看凭阑的面子不要与儿媳妇斗嘴,这会子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让人真是无地自容了。”
董军师刚想插嘴劝慰两嘴,冬娘哪给他机会,直接反唇讥道:“我知道你心疼这个儿子,可再心疼也该有个度,没得这样惯着儿子和儿媳妇的,你要吃自己留下来吃,我是再吃不下的,早知道就不该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受气。”说完,袖子一甩就黑色脸离开了,如意和如芝连忙追了上去只管劝着。
寂良言仰首叹息道:“冤孽,冤孽,这么多年他母子二人还是这般过不去。”说完,又对着寂凭阑道:“凭阑,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嫡母,你还不赶紧的请她回来。”
董军师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连忙劝道:“大当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不能让她生了这么大气走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寂凭阑眼底愤怒之意渐渐退去,只木然的“哦”了一声又转头问慕容思道:“娘子,你说怎么办?”
慕容思气矮了两分,只道:“夫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寂凭阑迷惑的看了看董军师似乎要听他意见似的,如意和如芝将冬娘又拉了回来,如意只悄悄儿的打量着寂凭阑,心里也是疑惑,寂凭阑这般听董军师的话,就连慕容思见到董军师也气矮三分,难道这董军师就是降头师,若真是他,也不必那么麻烦,现在立时杀了他即可,只是一来她不敢肯定董军师就是降头师,二来这会子她不知道这天云寨里有多少人是董军师的人,这会子杀他怕是也难。
她让冬娘故意激怒寂凭阑,不过是想看看寂凭阑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要他还有自我意识,在盛怒之下血气上涌之时便能恢复丝许意识,哪怕是一点点,也能叫他瞳仁里能显现别人的影子,刚她明明注意到寂凭阑的瞳仁里有冬娘的影子,这更能证明慕容思与寂凭阑之间尚是清白的,因为情降讲究的是情感和肉体的双重迷惑,倘或慕容思与寂凭阑有了夫妻之实,一旦处子之血被引到寂凭阑体内,再在拘魂降的作用之下,中降者就算再血气上涌也不可能恢复意识,现在她敢肯定降头师想拿慕容思做降引,再者,寂凭阑尚有意识存在,解降过程也可更快了些,这倒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这边正想着,那边董军师还一无所知的做着他的和事佬,其实抛弃他降头师的身份不谈,他为人倒是个没成算的,也正因为此,他才落后于他师兄那么多,算起来当年他只比他师兄晚拜师一天,而两人的等级便是天悬天隔。
在董军师的不懈努力下,气氛果然缓和了下来,大家围坐一块饮茶谈话,虽然寂夫人和慕容思面上还是淡而不悦的,但到底没再针锋相对。
大家说着此不咸不淡的话儿,又过了会,董军师便吩咐人传了晚饭上来,寂良言因感激董军师能让母子言和,极力挽留董军师一起用饭,董军师只稍加推辞也就坐了下来。
如意和如芝只装作平常丫头为他们斟酒布菜,因着董军师坐在席间,那些眼线早已撤去,一时间桌上觥筹交错起来,就连平日里从不饮酒的慕容思为了陪罪少不得也陪寂夫人饮了三杯酒,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甚为和谐的笑声,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寂良言,他兴致颇高,一味的高谈阔论,又是感慨万千只举着杯子对着董军师道:“董军师,今日若不是你从旁斡旋,怕是也不能让我一家子骨肉团圆的吃这一顿饭,这杯酒敬了你。”
董军师笑了笑道:“怎敢劳烦寂总兵敬酒,要敬也该是我敬你。”
“素日我倒当你是个奸滑之人,不想却看错了你,你为我父子二人立了头一等大功,我敬你是应该的。”寂良言朗声笑道,又转头对寂凭阑道,“凭阑,你也该敬董军师才是。”
寂夫人笑道:“明儿个回去给董军师立个长生牌位得了,这会子你父子二人倒恨不能将他供了起来了。”
寂良言横了寂夫人一眼将杯中酒入在桌上,略有不悦的瞪了一眼寂夫人道:“妇人之见,若不是董军师,凭阑难道还肯唤你母亲不成,都到这会子了还不知足。”
董军师趁着寂良言转头与寂夫人说话之时使了偷龙转凤之计将自己的酒与寂凭阑的对调了一下,毕竟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寂良言,寂良言说话便与寂凭阑一道举杯敬了董军师,董军师自以为是的饮下酒,不过一盏之后便头昏眼花起来,醉薰薰的趴在桌上,嘴里还打出了呼噜,慕容思也不胜酒力的倒了下来,不仅他二人,就连寂凭阑也是软软一倒。
如意在酒中下了药,这会子见时机已到,何况眼线已撤,正是行事之时,外面有玄洛他们守着她也放心,寂良言赶紧将寂凭阑扶到床上,如意取了一柄利刃,如芝立在一旁只看得心惊肉跳,只见如意持利刃割破寂凭阑的手腕,寂凭阑竟好似意识全无般连哼都未哼一声,鲜血延着锋刃滴落下来,寂良言二话不说自行割破手腕,二人伤口对接,寂良言用了内功将自己的血缓缓注入寂凭阑体内。
忽然,一阵怪异的类似于老鼠被踹到一般发出濒死的吱吱声音传来,如芝和冬娘回头看去,却见趴在那里不醒人事的董军师忽然全身抽搐了起来,整个人好似极痛苦一般的扭曲着身子,人往地下一栽,一双小眼里黑色瞳仁全无,口里不停的有混浊的液体往外流着。
如意此时方能完全确定这董军师果真就是降头师,董军师浑身蜷缩在一处,眼看着他就要死了,忽然他一下子坐起身来,腊黄着脸色,垂死挣扎般的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再倒下来,他嘴里念念有词,与此同时,寂凭阑的眼皮却剧烈跳动起来,他身体里产生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寂良言甚至能感受到寂凭阑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倒灌到他体内,如意赶紧取了银针扎了寂凭阑的奇经八脉,封住了寂凭阑的内力。
如芝见寂凭阑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她赶紧拿出丝帕不停的为寂凭阑拭着汗。
如意既已肯定董军师是降头师,没有立时杀了他,只是想趁着降头师意志和体力最薄弱的时侯问这背后到底还谁主使了他,正想问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就是刀兵相接。
顷刻之间,明晃晃的烛火在屋外一簇簇燃烧起来,有人大喝道:“快来人!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想要害死大当家的。”
立时整个天云寨的人随之出动,天云寨的众兄弟虽看不惯董军师以及他身边的人,但若有人要伤害大当家的,他们自当击杀,如意心头一紧,天云寨的人不明所以,若这会子被人撺掇的与玄洛他们打了起来有了伤亡反倒不好,只是这会子她为寂凭阑施针也走不开,她急忙叫道:“姑姑,你赶紧问那董军师是谁指使他来的,若他不说,立刻杀了他。”
冬娘依言而问,董军师在将死之际咬紧牙关,唯有鼻子里只哼哼,他的身体越来越痛,眼前只黑黢黢的一片,耳边好似有个人在问他是谁指使他的,他只胡乱的摇头,喉咙口里有腥黏的液体要往外翻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口里吐出两个字:“饶命!”
“要想活命就说出是谁指使你的?”冬娘冷喝道。
“慕容……慕容……”董军师说话已是极为吃力了,突然从屋顶上传来一声巨响,已有两个天云寨的人冲破屋顶飞身进来。
如意大叫一声道:“姑姑,快!”
冬娘虽然跟着如意,也用尽计谋手段,但从未亲手持刀杀死过一个人,但此时也不容她心慈手软,她手一用力将早已横在他脖间的刀深深的割了进去,一股腥热的血喷涌而出,董军师白眼一翻气绝身亡,寂良言也无需再以血解降,如意迅速在他的伤口上撒了止血药,寂良言来不及包扎伤口,一个弯身从靴子抽出一柄匕首就去迎敌。
一道白光闪过,玄洛摆脱围困从屋外跑了进来,手中寒芒闪出,就有一个天云寨的人倒了下来,玄洛一个飞身翩然落在如意面前,接着屋外闯进更多天云寨的人,寂良言正与人缠斗,却听如芝大叫一声道:“乔师傅,是我!”
乔师傅一心害怕大当家被人害死,命人围困,然后自己则带人从后门闯了进来,见董军师倒在血泊之中,他心里正觉得快意,却一眼瞥见寂凭阑死了一般的倒在床上,急的两眼通红,以为寂良言不顾父子亲情带了朝廷奸细过来谋害大当家,正想要为救寂凭阑时忽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他一愣,喝道:“都住手!”
如芝缓缓的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乔师傅眼中闪过喜色,那喜色里却带着几分惊疑:“如芝姑娘,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