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盛夏的七月,柏林中学已经向全体师生放了长达一月的假期,然而这一次,方彦却并不打算返回自己在汉堡的家中。时至今日,他在中学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学年,距离毕业已经不远。虽然德国的教育不像后世天朝那般只有一场至关重要的高考,但他要想进入专门培养海军军官的米尔维克学校,却仍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在《凡尔赛和约》的苛刻限制下,总人数不过15万人的德国海军只有1500人的军官队伍,留给军校生和新晋少尉的名额更是凤毛麟角;要想挤进这批精英当中,必须通过艰辛的努力来获得绝对的实力。
此外,他不准备像往常一样回家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自己的便宜老爹鲁道夫此时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在家中基本上看不到他的人影。当前这场发生在德国的严重通货膨胀,虽然对99以上的人都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但对于布罗姆家族而言,却是一次扩充家族势力的绝好机会。原因无他,随着马克的沦为废纸,美元等拥有黄金保障的货币便成为了绝对超然的存在;它们并不会随着德国政府印钞机的疯狂开动而贬值,这在交易中的分量和意义便已不言而喻。
自从1920年的下半年起,得到大量美元注入的鲁道夫便在马克快速贬值的德国如鱼得水;而今年的马克贬值速度百倍于从前,依靠瓦尔特在北美实施庞氏骗局所得的鲁道夫更是如同进入了遍地黄金的宝库。他只需极小的代价,便可将一个个实力不俗的中小企业吃掉兼并、同时大量购入那些工业巨头的股份,使得其所掌控的家族势力急剧扩充。当前方彦来到这家咖啡馆进餐,便是美元在这个货币体系已然崩溃了的国家的超然地位的最佳写照:他只付出了不到和平时期十分之一的价钱,就能让饱受通货膨胀洗劫的店主像上帝一般将他供着!
对于这场洗劫了几乎所有德国人毕生积蓄的货币灾难,来自后世的方彦对其发生的原因也是历历清晰。除了法国和比利时强占鲁尔工业区、导致德国财富海量流失之外,最主要的罪责却要算在魏玛政府、和国内一帮工业巨头的身上。
在持续4年有余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政府共为战争支出了1640亿马克的战费;其中除了290亿马克的黄金抵押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靠发行战时公债和增发纸币来筹措的。截止到大战结束后,德国政府欠下了民众多达930亿马克的公债,超过了《凡尔赛和约》中赔款总数的70。然而,由于自身的执政基础过于薄弱,新生的魏玛共和国却不敢对国内那些工业巨头进行任何的增税来平衡预算;于是开动印钞机,就成为了他们自1919年以来所能采取的唯一“良策”。
此后,在大工业家和大地主的教唆下,政府有意让马克崩溃,为了使国家能够逃避这笔930亿马克的对内公债,同时从民众手中掠取财富、以便支撑鲁尔地区的“消极抵抗”和法国捣蛋。对于那些大工业家和大地主而言,马克的崩溃也是再有利不过的事情:因为战后的他们从国家和银行那里吸收了大量贷款用于企业重建,其账面上同样是负债累累,如果马克大幅贬值,他们就能用废纸一般的货币来偿清债务。而对于除大工业家之外的德国政府的另一根支柱——陆军——而言,马克的崩溃也同样是有好处的;因为这样一来,政府就能扫清对国内的公债,并以一个毫无牵累的最佳状态投身到下一场战争的准备中去,而陆军日后所能得到的拨款也必然会因为无债一身轻的政府而变得异常丰厚。
然而,在这些高层获得好处的同时,德国民众却在经济上遭到了毁灭。无数家庭破产陷入赤贫,饥肠辘辘的人们在哀嚎挣扎;与此同时,外国人也向德国蜂拥而入,以低的惊人的价格疯狂洗劫德国人的艺术品、珍宝等财富。几十个美元就能在德国过上国王一般的生活。对于共和国和工业家的贪狠麻木,同样身为在这场货币灾难中充当获利者、甚至是最大获利者的方彦,却不能有任何阻止、或是披露这其中肮脏背景的行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推动鲁道夫尽可能的吃进更多的利益,从而获得在有朝一日颠覆这些大工业家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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