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到了需要用兵的时候,鱼河堡宁可有三百名战力尚在的部队、不能有五百名手软脚软的饥兵。
“是贺某对不住你们,山高水长,诸位在外闯荡,竟拿不出什么给你们践行,只有些箭,尔等且将箭壶填满。
在外活不下去,今日一别是一月两月、是五年十年也罢,只要贺某还活着,哪怕不当军官回家种地了,只要尔等来寻、凡我有一口吃的,定管你一口饭。
说罢,贺人龙从马背上取下一只酒碗,弯腰从河里舀了一碗水,惨兮兮地自嘲道:“堡内穷困至此,连酒都没有,贺某权以圁川水代酒,向弟兄们赔罪了!”
站在贺人龙对面的边军将士心绪万千,谁都说不出话,或咬牙瞠目者或抱拳回礼者,情绪激动万语千言最终也不过一声:“将军!”
贺人龙的眼也泛着红,他将酒碗翻底示过后收起,抿嘴缓缓颔首,又故作潇洒笑道:“别的娘们儿话,贺某就不说了,免得落人耻笑。
有什长队长带着,外边不像堡里,凡事小心为上,你们带兵的时常差人回来看看,没准哪年朝廷发下欠饷,贺某能再与诸位共事。”
贺人龙再拱手道:“我等缘分,就暂且到这,诸位弟兄……保重!”
刘承宗牵着马儿站在人群里,就在他兄长身后,作为唯一一个跟边军一起离开鱼河堡的家丁选锋,他的画风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牵着红旗,知道他要跟着兄长离开,贺人龙把这马送他了;别人的箭囊里都是十几只箭,他的马背上挂了两只箭囊,三十三支箭,其中六支是最好的雕翎快箭。
名叫小钻风的猎犬,还有鱼河堡灭鼠办主任眉点梅都跟着他。
眉主任正在马背的木篮子里坐着,看起来十分不喜欢这个四面漏风小屋子,气得在笼子里一直朝周围哈气。
别人都能多轻装就多轻装,有些人连铠甲都没带。
他倒好,人马猫狗,带了足足四张嘴;头顶两瓣北军盔、身披赤色边军甲,腰悬雁翎刀手持七尺短矛,像出去打仗一样。
鱼河堡的城墙上站满了人,近二百边军将士在贺人龙的送别下各自结队沿河向南开去,谁也不知道站在城上的守军此时应作何感想。
离开的人,心情更加沉重,他们目标清晰的只是少数,多半不知何去何从。
走出里远,刘承宗与兄长并行,看着两岸绵延山脉,叹了口气道:“贺将军对部下不坏。”
心事重重的刘承祖点着头道:“将军一向认为只知道军法约束的将官不过庸才,说统率士卒终究还是要将心比心,不过如今绝境啊——”
“将心比心,比不过一颗饥心。”
刘承祖随后便换上正色,道:“咱这二十四人,只有三日粮,脚程快也就够走到安塞。
往南到米脂有四十里路,去延安府的路着实不好走,路上要想办法弄点吃的,还要靠你的小钻风。
我想先回家,到家再做别的计较。”
注:1万历末期至天启七年欠饷数据出自《度支奏议·堂稿》
2天启六年至崇祯二年延绥镇发饷数额出自《度支奏议·边饷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