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昌听见左良玉的名字,没有拔腿就跑便算了,居然还有勇气打一场防守反击,甚至想把人家留在半个城。
问题是左良玉那么好揍的吗?
如今明军在关内的诸帅,按战斗力,刘承宗在心里能给左良玉排个天下第一。
没别的原因,左良玉这老油子很懂保存实力,眼下就数他和张应昌的建制最完整。
张应昌是压根就没跟刘承宗打照面,而左良玉已经是狮口脱险好几次的老前辈了。
关键杨彦昌的勇气来得不是时候。
一来,左良玉部不是想南下抢陕西,人家只是追击兵变叛军而已。
二来,杨彦昌在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还不知道西安的刘承宗已经发起北征。
刘狮子在布防图上翻翻找找,此时此刻,离杨彦昌最近的援军在三百里外的平凉,你说你这么凶干什么?
“他可别让左良玉给宰了!”
刘狮子还挺喜欢杨彦昌的,毕竟是老朋友了。
本来照他的想法,是想把杨彦昌放在中军直辖的两个旅里当个参将,知根知底。
但奈何任权儿说了延安营的情况,杨彦昌在那个营是个全自动将军,跟他一条心的得力部将,居然是刘承宗的叔叔刘向善和兄弟刘承光。
刘狮子小时候在家随父亲读书,后来很小就随同父亲去了米脂,跟家里长辈叔伯、平辈兄弟都不太亲近。
不过到底是血亲,血亲不多了,何况人家一早不投他也是勤王时自有际遇。
运顺家昌光宗耀祖的八人组合,承昌早早就病死了,承家、承顺跟着杨彦昌勤王的时候死在辽东,承耀倒是活着,但岁数小,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尚在读书的年纪。
承光跟着杨彦昌投了他,能带兵打仗,不全是坏事。
只不过刘承宗肯定不能让承光在自己身边,因为他就是个把总,差距太大在身边天天看着干着急,反倒会让人在心里对他有埋怨。
不如放出去,放在容易立功的地方,随便弄点功劳,锻炼锻炼往上提一提。
毕竟放在中军,恐怕没他啥立功的机会。
所以刘承宗才把杨彦昌编在王文秀的陇西旅下面,派去镇守边墙。
反正固原那个地方,二道边墙就算让人打破了也不怕,那清水河谷在两山之间,宁夏兵从那进来也得被揍出去。
但刘承宗真没想到,杨彦昌这么勇,找到个能打仗的机会,就要杀出去揍人家。
刘承宗一看这塘报,就火急火燎派人给王文秀回话,让他派援军去接应边墙。
除此之外,还给延庆旅的张振、丁国栋传令,让张振防范延绥方向,调丁国栋三日后从环县出边攻打宁夏后卫,截断宁夏与延绥的联系。
同时,刘狮子也在心里祈祷,左良玉最好别上当,他的军队还没有部署至预计位置。
这个时候一场小型遭遇战的胜负,于大局无益,还会让洪承畴提前防备。
毕竟离那么远,他能做的也只有一边行军一边祈祷了。
次日一早,刘承宗驻扎在长武县到泾州之间的野地,兵马才刚启程,就又收到王文秀转送的前线塘报。
打起来了。
不过跟刘承宗想象中不一样,也和杨彦昌的计划不一样。
他让萧贯斗让出半个城的计策,把明军堵在里面圈踢的计划挺勇敢。
但明军更勇敢,带兵将领就叫徐勇,是左良玉标下的游击将军。
徐勇都已经谈不上中计不中计了。
他看见萧贯斗让出的半个城,看都不看一眼,只当是元帅军的守城部队怕了他,打着左良玉部的军旗就冲向边墙。
直接把杨彦昌的计划用了,把他堵在长城上,开始攻城。
一连两日,刘狮子从泾州走到平凉城,故地重游,看的都是杨彦昌和王文秀送来的塘报。
前线打得可热闹了,头天傍晚,徐勇率军在城墙外游曳,寻找薄弱处。
次日清晨,仗着清水河起雾,越过边墙外的浅边沟,开始凿城墙。
凿一半守军调过去了,两边互射,攻城军退走;换了个地方接着凿。
就跟打地鼠一样,东一榔头西亦凿子,沿着浅边沟来回调动守军。
到傍晚,这家伙又开始在边沟对面叫阵,想跟杨彦昌野战。
看边墙守军没有回应,当天晚上在半个城下营,结果没等到后半夜就领兵偷偷摸摸走了,让出城袭击的杨彦昌扑了个空。
这边刚从半个城出来,徐勇又带骑兵扭头回来了,是诱敌。
直到看见清水河西岸的炮队,才明白杨彦昌是啥打算,也就没扑上来动手,引军往北去了。
让刘承宗在心里对杨彦昌好一顿嘲笑。
这场遭遇交锋虽然没吃一点亏,但杨彦昌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后就懵了,完全被徐勇抓住了主动权,牵着鼻子走。
“大帅,这杨百户简直有辱国威,笨的让咱老张发愁!”
礼衙尚书看过塘报,对这战绩很不满意,摇头道:“来的又不是左良玉,怕他干什么?”
刘承宗摇头笑道:“这样也好,至少能麻痹洪承畴,若以重兵将徐勇一部歼灭,让洪承畴着手布防,使宁夏难以突袭,反倒不美。”
就在这时,又有急报送来。
这次刘承宗拿了信,看了又看,面上露出讥讽之色,转手递给张献忠:“你看看,洪承畴道歉来了,还想跟我们议和。”
张献忠啧啧称奇,接过书信看了,拧着眉头道:“他说的倒是好听,什么宁夏遭灾,居然还觍着脸找大帅借粮食,他凭什么跟我们议和?”
“你说对了,他就没资格议和。”
刘承宗在马背上随手一指,笑道:“派人将这封信装入礼盒,让肃王爷差人给朝廷送去,洪承畴身为总督军门,竟想越过皇上私下议和!”
“嗯!”
张献忠接连点头,对这操作回味无穷,旋即道:“大帅想怎么回信,礼衙这就给他写好。”
一句话给刘承宗说愣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才策马让开官道,带张献忠到边上土丘,道:“他送这信,议和是假,试探是真。”
“算算时间,徐勇刚从边墙撤走,信就已经送到,说明这信是徐勇没追上刘芳名,派人报信给洪承畴,他就已经写好往这边送了。”
“是他知道,我必然从刘芳名知道宁夏哗变的消息,但不知道我是否在之前,就捕获巡抚王楫,或从别处得来宁夏兵变的消息。”
刘承宗抬手点点张献忠手上的信:“所以用这封信,一面碰碰运气,看我能不能给他清理军屯再打的时间,另一方面,主要目的是试探我的位置。”
“明天写信,就说我在西安对他遣别将攻打边墙很生气,三日后我们走到红城堡再送出去。”
刘承宗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我让他头天早上看到信,第二天傍晚就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