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里面的这些大妈大婶支走已经是六点多了。
废了时间多少且不说,这个伴随着一群失业妇女好几斤眼泪的过程着实是不顺利。
听着这些主妇们说着各自的境遇,以及现在整个景耀街的环境,饶是知道下岗大潮的残酷,但是亲耳听到看到这些的李宪,仍然心里沉沉的。
他还是好的,耳根子软眼窝子浅的邹妮,几乎是全程跟着这群此前没有来往的街坊们抹眼泪。而家里此前躲在一楼卧室里的苏娅和李洁几个,等到屋子里消停下来,从房间里出来也都红了眼圈。
就连一向理性的让人怀疑是不是程序做的沈静冰,表情也都凝结了起来。
“二哥,前院王大婶说的那个刘尚香我记得。”
默默的坐在李宪身边的李洁抹了抹眼泪,打破了沉默:“咱们刚刚搬到这的时候经常在菜市场那面见到,据说是她们厂里的厂花。”
“嗯。”李宪默默的从茶几下面翻出了包烟拆了封,随着袅袅升起的烟气,他点了点头。
李洁说的那个女人此前被街坊们称为“景耀一枝花”,现在在洗浴中心工作。
据说……生意很好。传闻中,有一些主顾甚至是她们厂原来的领导和附近垂涎了很久的赖皮。
想到这,李洁不禁唏嘘:“没想到……走了这一步。”
话说到一半儿,她顿了顿,眼圈又红了。
“可想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男人不争气,放不下原来车间组长的架子不去工作,天天打麻将混日子。可是…家里面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呀……”
“行了,别说了。”
一旁,在楼上偷听楼下动静半天的李友也从李宪手里接了烟。刚刚被一大群妇女踩得脏兮兮的屋里,顿时又添了乌烟瘴气。
李友这人虽然心眼儿不够,但至少还是正的。他听不得这些东西,只感觉心里边儿直抽抽。
可是听得多了,不说点儿什么,却又愈发的觉得憋闷。
一口气狠狠的将手里的烟吸了三分之一那么大一截,长长的喷出股烟气,李友叹道:“我年前在山上的时候,听那些跑车唠嗑。有个沈洋的跑腿子,说他们家邻居两口子下了岗,那个时候应当才刚刚开始。日子过了半年多,家里面困难的揭不开锅盖。后来家里的小孩看见别人家吃肉,回家就跟他妈闹。然后这女把家里钱都拿出来,用一顿掺了农药的饺子把全家都药死了。那时候,我还寻思着应当不能出这样的事儿……他妈的。”
狠狠的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摔,李友把目光放在了李宪身上,“老二,咱们山上,现在还缺点儿人手。这事儿我就做主了。”
李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啥。
苏辉那边儿的情况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周围街坊都找上门来,凭苏辉那一个小小根雕产业园肯定是吃不下的。
八九林场现在正在大肆开发林地。这个项目不是一年两年能看到短期收益的,而且涉及到的培植,育林和之前研发中心搞的那些个寒地经济作物栽培,所需要的人手弹性很大。
林区的活儿就是那么回事儿,在非节气需求的工作面前,一百个人干十天和一千个人干一天,效果相同。
李友是好心,李宪当然清楚。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干。
不然就乱了。
一来是林场那面林地开发项目计划都已经定下来了,各个计划步骤要是因为贸然增加劳动力而打乱的话会很麻烦。林地开发的计划不是集团自己上下嘴皮一动就说了算的,开发计划是新北联手省森工集团一起制定。也是受到森工监督。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所以不能出差错。
二来呢,说实话景耀街的这些个街坊,集团内部消化一下问题不大。但是现在下岗潮的大幕已经拉开,景耀街的这个口子一开,势必会有大量的人涌入到林场那面去。劳动力多多少少的,活是有限的。这部分人要是全吸收掉,势必会挤压现有集团职工的劳动量。现在新北集团的几个产业,可都是严重依靠林地项目的。卫生纸的纸浆,食品公司和松江实业的保健品药品,可都指着呢。现在林区的职工,都是八九和附近几个林场的乡里乡亲,可以说是林地开发项目的根基,根基要是动摇了,对集团的影响是覆灭性的。
尤其是目前新北正处于一个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的关键节点上。
李宪摇了摇头,示意李友别插手:“爸,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您的想法我知道,集团的事情还是我去安排吧。您……年后把林场那面理顺好,保证今年的培育工作才是要紧。”
交代了一句,不等李友反驳,李宪便推脱远处来了个朋友,需要过去机场接机,起身出了门。
他这个态度,让家里面一群刚刚受到了下岗工人们情绪感染的有些迷茫。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什么个意思
刚才来找的人都是街坊,指不定现在人都还没走利索,在哪个角落蹲着等回复呢。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去
“二啊……”
见李宪到玄关处穿了些,邹妮站起身来,蠕动了一下嘴唇。却被她身边的苏娅给拉住了。</p>
<strong></strong> 看见邹妮脸上略带焦急,苏娅微微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