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岑长倩深受房俊器重,受其委以重任,又岂能没有几分本事?
如此,自是安心不少。
而相比于丽正殿之安危,她更为担忧武德殿的情况,贼人既敢悍然发动叛乱,又岂会将目光只盯着太子身上,而无视于武德殿内的陛下?
自然是先对陛下下手,而后才胁迫或者杀害太子,以此达到篡位之目的……
故而,皇后期待着问道:“可否自丽正殿突出重围,前往武德殿救援陛下?”
内侍愣了一下,垂首道:“当下虽然守得稳当,但若突围而出,却是力有不逮。”
皇后怫然不悦。
晋阳公主见皇后急切焦虑,温言道:“能够依靠地利、火器做好防御,御敌于殿门之外是一回事,可舍弃地利、出门与十倍甚至几十倍之敌于门外野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当下还是确保太子安全,至于武德殿那边……想来陛下一定早有准备。”
她虽从未身临战阵,却也读过几本兵书,知晓战场之上最重要在于“扬长避短”的道理,现在局势还好,可如果放弃丽正殿这个阵地冲杀出去,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搞不好当下还算是固若金汤的局势,就会沦为陷入重围、处处挨打的绝境……
皇后却未想到此间最镇定自若的反而是豆蔻年华的晋阳公主,经她一说,也冷静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兕子豆蔻之年,却俨然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可惜未能身为男儿,否则咱家定然要出一位名帅。”
晋阳公主笑笑,没接话。
她之所以如此镇定,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学识能够看透当下局势,而是出于对房俊之信任。
既然自己与长乐姐姐都在东宫,那么姐夫对于东宫之布置自然万无一失……
李勣从床榻之上被妾侍妾侍叫醒,得知宫内生变之时,略微有些懵然,旋即便叹了口气,披着衣裳走出卧房来到客厅,便见到长子李震已经等候在此。
李震神情焦急,上前一步,低声道:“宫里刚刚传出的消息,叛军猛攻丽正殿,与丽正殿的护卫激战,陛下目前情况未明,但太医院的御医已经入宫,且有李君羡派人出承天门通知文武大臣赶赴太极宫……父亲,大事不妙啊,还请速速更衣,入宫见驾!”
君王危厄、社稷震荡,父亲这位“当朝第一人”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去太极宫主持大局。
李勣点点头,招呼妾侍:“服侍我洗漱更衣吧。”
妾侍垂头上前。
李震急的跺脚:“情况危急,父亲还顾着这些?”
李勣不说话,慢条斯理的洗漱完毕,穿上官袍,取来一柄仪刀挂在腰间,这才说道:“走吧,随为父一同去看看。”
父子两人出了家门,在数十亲兵部曲簇拥之下策骑冒雪直奔皇城,到了皇城附近,李勣却并未进入朱雀门,而是沿着街道右拐入崇仁坊、永兴坊西侧的长街向北而行。
李震奇道:“父亲何以不入皇城直驱承天门,反而绕路延喜门?”
李勣不语,策骑前行。
李震固然心底疑虑,不懂得如此紧要时刻父亲何以不紧不慢,却也不敢再问……
大雪纷纷,街道上积雪早已没过战马小腿,以往这等大雪早已有京兆府、以及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巡捕组织民夫上街清雪,可今夜各处坊门关闭、街上除去一队队巡逻之兵卒,再无人踪。
过了永兴坊,左侧是延喜门,面前是通化门大街,隔着大街可以透过漫天风雪见到永昌坊外向北直抵兴安门的街道旁,隐约有灯光传来。
于是,李勣过延喜门而不入,策马越过长街,向那一处灯光走去。
李震向左扭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延喜门,再向右扭头看看通化门大街之上黑压压伫立于风雪之中的左领军卫大军,以及面前向北的兴安门大街上东宫墙外的左金吾卫兵卒,心里打鼓,只得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抵达近前才看得真切,数百左金吾卫兵卒披坚执锐、肃立于延喜门外北侧,沿着东宫的宫墙支起了一顶帐篷,漫天大雪之中帐篷内水汽氤氲,走到近前,才看清穿着山文甲却将兜鍪放在一旁的房俊,正将一个煮沸的小壶从小火炉上提起,沏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顶盔掼甲坐在他对面的武将……
然后起身,冲着风雪之中策骑而来的李勣招招手,朗声笑道:“英公乃擎天之柱、社稷之石,此刻更应该前往太极宫力挽狂澜才对,怎地却跑到这边躲避风雪?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妨下马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另外一个人站起身,此人身躯高大、浑身甲叶铿锵,也笑着拱手:“英公再不来,某怕是就要与房太尉火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