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呢,江北的那些八旗绿营已彻底被长毛打残了,郭大人殉国了,江北各府县要么被打烂了,要么民力和财力早被耗尽了,朝廷想收拾此残局谈何容易!”
段大章越想越觉得潘二的话有一定道理,沉吟道:“照你这么说,现如今朝廷只能指望胡林翼的鄂军和曾国藩的湘军。”
“和春手下还有万余兵,要是和春也被长毛打残,江南大营也被长毛击破,那真会如您老所说,想收拾此残局只能靠胡大人的鄂军和曾大人的湘军!”
想到和春这个督办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是向荣死了之后才做上的,段大章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暗想要是向荣还健在,哪轮得着胡林翼和曾国藩出这个风头,不禁叹道:“真乃时也命也!”
潘二不知道段大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拿起第二封书信,接着道:“再就是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友、湖南名士左宗棠出事儿了。”
段大章从未见过左宗棠,但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来左宗棠这个人。
据说左宗棠深得骆秉章信任,不但折奏全交由左宗棠草拟,连省内的大事小事都交由办理,以至于各府县官员去省城长沙,首先拜见的不是骆秉章这个巡抚大人,而是先去拜访左宗棠这个骆秉章的师爷。
而左宗棠也没让骆秉章失望,这些年焦思竭虑、日夜策划,不但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苦力支撑大局。同时还辅佐骆秉章革除弊政,开源节流,大力筹措军购。
想到左宗棠在湖南是说一不二,甚至被戏称为“帮办湖南巡抚”,段大章下意识问:“他能出啥事?”
“禀大人,据韩博说石达开率兵裹挟数万流民围攻宝庆,连攻八十余天也没攻下,军心涣散、士气不旺,只能撤围南走,返回广西。殿后的贼将陈明官等被官军和乡勇所围,只能率五千余残兵败将归降。
去援宝庆的李续宜和零陵镇总兵樊變,为了报李续宾战死之仇,合谋坑杀降兵俘虏,以泄三河之恨。代骆秉章赴宝庆督军的左宗棠觉得杀俘不祥,出言拦阻,可李、樊二人就是不听,硬是把那些降兵俘虏给坑杀了。”
潘二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他俩抗命杀俘,左宗棠自然不会高兴,不但据实向骆秉章陈禀,还请骆秉章治他们二人的罪。
李续宜为兄报仇心切,情有可原,并且是湘军元老,骆秉章不好意思为难李续宜,想到樊變本就是个庸官,就上了一道折子弹劾樊變。
樊變不想丢官,曾去求见过骆秉章,但没见着,只能去拜访左宗棠。左宗棠见他拒不跪拜行礼,而且长得肥头大耳,反正见着他就来气,骂他王八蛋,让他滚出去。”
段大章反应过来:“这个左宗棠也太恃才自傲了,樊變再混蛋也是个总兵官,而他只是个幕友,怎能因为被轻慢了就如此羞辱人家。”
潘二苦笑道:“所以说他是个奇人,或许名士都是这样的。”
“后来呢?”
“樊變就这么被革了职,想想不服气,就跑湖广总督官文那儿告状。官文本就跟骆秉章不合,早就看左宗棠不顺眼,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先是上了一道密折,将樊變告左宗棠的事向皇上奏报,紧接着又授意樊變进京递状子,状告湖北军政被左宗棠一个幕友所把持。”
“京控!”
“所以说这事闹大了,胡大人收到消息,说皇上龙颜大怒,密谕以左副都御史充湖北正考官的钱宝青钱大人严查,甚至谕令钱大人‘左某如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
见段大章若有所思,潘二又说道:“胡大人岂能见死不救,一收着消息就差人进京活动,韩博也奉胡大人之命去京城找四爷,这封书信是他启程时托票号捎来的。”
“这分明是冲着骆秉章去的。”
“可现在倒霉的是左宗棠!”
“左宗棠现在境况如何?”段大章低声问。
潘二苦笑道:“据说刚辞掉幕友的差事,明年朝廷不是要开恩科吗,他不但一点也不害怕,还声称要进京赶考。”
“有点意思。”
“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
段大章站起身,笑看着潘二道:“长生,你刚才不是说两江战事糜烂,朝廷现在只能指望鄂军和湘军吗?左宗棠不但是湖南名士,还正如樊變所状告的那样把持湖北军政好些年,你觉得这样的人能杀吗,这样的人好杀吗?”
“大人,您是说皇上不会真杀左宗棠?”
“如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首先是‘如有’,钱宝青能官至左副都御使,可见是个聪明人。借他几个胆也不敢得罪那么多湖广官员,要是没猜错他会先拖着,才不会傻到真去湖南查办左宗棠。”
“钱宝青是没去湖南,据我所知他依然在武昌。可现在左宗棠非要进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放心,胡林翼和曾国藩不会让他进京的,就算绑也会把他绑去军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