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唐和王远扬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这使得王远扬一时间思维混乱,头脑浑噩不堪,他渐渐稳下神来,打量眼前这个家丁帮闲,渐渐记起了他叫做萧安,为人好插科打诨,为人慵闲懒散每日只图个三饱两倒,倒却有几分小聪明。
只是他靠着奉承萧唐,一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奴才相,使得萧家集里面庄客都唤他作“三尾雉”。倒和萧唐(王远扬)读水浒里那高衙内那个帮闲“干鸟头”富安有些相似。
想起这些,萧唐不禁对眼前这标准奴才萧安顿生厌恶,待他又巴结了阵,萧唐按捺不住没好气地骂道:“醒了便醒了,你这厮又聒噪甚么,出去!我想静静!”
听自己少爷叫骂,萧安反而心头一宽,对嘛,自家少爷还是那副臭脾气,看来倒也没摔坏脑子。他连忙嘿嘿赔笑道:“是是是,少爷撞伤了头,自该多静养,小的这就告退。”
萧安正待告退时,忽听有人叩门。走进来的是个四旬上下的男子,萧安见了连忙叉手行礼道:“雷总管,您来了。”
那雷总管嗯了声算是回应,随即一脸关切地望向萧唐道:“少爷,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少爷驾马娴熟,怎地这次却如此大意?”
萧唐理清紊乱的记忆,记起这总管姓雷名贲,在萧家府上除了他和萧老爹,就属他这个内府总管的权势最大。萧家集佃户农收的事由萧老爹和个老管事打理外,萧府在办的大名府车行、米铺以及集镇内一家酒楼的营生都由他打点,外加上这人总是冷面朝人,萧府里十个倒有九个是怕了他的。
想到这,萧唐俯首道:“有劳雷总管费心,我既然已醒了过来,想来没甚么大碍了。”
雷贲眉头微微一皱,萧唐平素说话那会如此客气再看他神情语气只觉得有些蹊跷,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略微一踌躇,雷贲便笑道:“如此便好,那少爷安生休养便是,老爷那边……”
说到这,他压低了些声音继续道:“老爷听闻少爷醒来也安了心,只是老爷那边吩咐…吩咐少爷你醒了便在屋里休养,绝不可再出庄生事。这一时间他还在气头上,不过这倒也好。待老爷消了气,也不至过于计较那些闲事。”
萧唐脸一红,苦笑着含糊应承了。还没适应这穿越的感觉,却已要背这具身子前任主子犯下的黑锅,况且这事要是放到现在那就是一强未遂的重罪,先别说萧老爹打算如何处置他,萧唐觉得自己冤得真像那唤来六月飞雪的窦娥姑娘。
一旁的萧安嘟囔道:“老爷子好没道理,少爷伤得如此重,却还记惦那鸟事,本又不是甚么要紧的……”
正说着,雷贲脸一沉,厉声喝道:“放肆!我和少爷在这讲话,哪有你这家奴说话的份!?”
萧安浑身一哆嗦,忙噤口不言。随着萧唐他自然可以狐假虎威,对着寻常农户庄客嚣张一番。可是对着连少爷都要让三分的雷总管,萧安心知萧唐可不会为他这么个下人与雷贲撕破脸皮。
雷贲冷哼一声,转头过来对萧唐别有深意地一笑,说道:“我闻得少爷转醒,一来固然是要探访少爷,这二来嘛……是带个人来见少爷的。”
雷贲又是一声高喊:“来呐,把人给少爷带进来!”
言罢,就见两个庄客架着一人进了屋内,萧唐一见,却正是那向萧老爹那告发他非礼丫鬟,原本是自己帮闲之一的萧义。
萧义此时被人架住胳膊,脸上一片淤青,刚进到屋里他便被人踹了脚跪倒在地。虽然受人所制,他脸上却还尽是慨然之色。他和萧安的的爷爷便是服侍萧唐祖上的家丁。这两人父母去世的早,萧老爹便养他们在庄里做些闲差。
这萧义比起萧安截然不同,他性子却坚毅朴实,精干持重。因感念萧老爹的恩德庄里拖擦扫拭、浇剪补砌的杂活干得极为勤快。平日替萧唐喂养着他豢养的飞鹰走犬,更是饲喂得好白山黑水间盛产的矛隼鹘鹰,以及信鸽等飞禽。驯养技巧得法故得了个“青鹘子”的诨名。
加上萧唐与萧安、萧义这两人刨出去主仆关系,都是从小长大的发小,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童年时的友情被阶级隔膜渐渐淡化开来。是以原来的萧唐虽然嫌萧义木讷寡言,不似萧安般讨他的欢心,却也不曾过多为难于他。
雷贲指着萧义,向萧唐说道:“少爷,正是这萧义向老爷告你的闲状,撩拨老爷气恼,害得少爷你平白遭险。萧义,你还有甚么要说的?”
萧义冷哼一声,说道:“少爷,这次小的害你坠马受伤,也知是犯了重罪。可念在我服侍你多年,处置我前还请少爷听我一言,少爷少年心性,平日好斗莽撞点也没甚么,萧家集佃户庄农,哪个不是蒙萧老爷的恩德过活?可这害清白闺女身子的事……”
讲到这,萧义乜了眼总管雷贲,继续说道:“若是少爷真有心收迎春做个妾室,小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坏了少爷的事。可少爷尽听些谗言风语,亵玩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再弃如敝履。这事若开了头例,可便真寒了萧老爷,还有萧家集众庄户的心!少爷可不该做那黑心寡德之人,做出这般事来不是条好汉!
说到这,萧义把脖子一梗,朗声道:“小的这番言语少爷您若是能听进去一点半点,便是打杀了我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雷贲眼睛一咪,眼中杀意稍显即逝。少爷尽听了些谗言风语,才要害人闺女的清白?可那些谗言风语是谁讲的?正是他雷贲有意无意暗示萧唐,让萧唐这么个龙精虎猛、红鸾初动年纪的少年郎去找迎春那丫鬟开荤的!
萧义虽然没指名道姓,可他这指桑骂槐骂的正是他雷总管,既然你找死,好,那就成全了你!
雷贲冷笑一声:“原由暂且不提,可你身为少爷的家仆,吃着少爷的、穿着少爷的、用着少爷的,竟还挑拨老爷和少爷的关系,背后阴害少爷?这次你这贼厮作出这等事来,这样的奴才留着何用,天晓得下次还能干出甚么来?”
本来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萧安见状,顿时变了脸色,他冲上来狠狠给了萧义一记大耳括子,骂道:“你这不开眼的狗东西!猪油蒙了心的蠢杀才!少爷待咱恩重如山你却作出这等事,不打断你条狗腿看来是开不得你那心窍!”
萧义挨了一耳光,望着萧安眼里反而露出份暖意。他知道萧安蹦出来打骂自己是做给萧唐少爷和雷贲总管看的。尽管油滑的萧安和稳重的萧义渐渐对彼此颇有微词,可毕竟两人都是萧家的庄客,又从小一块长大,眼见雷贲暗示要将萧义私行处死,怕事圆滑的萧安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为他解围。
可萧义已抱了必死之心,中国古时历朝乡里宗族制度盛行,纵然有朝廷颁布的律法条令,在民间尤其是村镇乡里还是由当地的族长来处理各种问题,虽然在城市中罚杀下人的事官府会出面管理,可在乡间宗法制度甚至操控着生杀大权,人妇不贞判她个浸猪笼、家仆不忠随意打杀了他,这些事都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萧义自幼在萧唐府上被养大,要他条命当真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是萧老爷替自己担待,可萧唐若是真有心要了他的命来泄愤,萧老爷还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偿命不成?
再者他通风报信向萧老爹告了萧唐的状,依照萧唐那秉性,往轻了讲说不得也要将他一通毒打,再寻个由头将他赶出萧家集去,更何况这次因为他险些害了萧家少爷的性命。
只是…如此一来,少爷就算杀了我,迎春那丫头还是少不得要被少爷记恨上吧……
萧义微微张了张嘴,却又再紧口不言,他深知萧唐那乖张跋扈、眦睚必报的脾气,再加上那雷贲煽风点火…若是这时他为迎春求情,反而更是害了她。
“少爷,你意下如何?”雷贲对萧唐说道。
萧唐坐在床上,静静看着那总管雷贲,脑子只里蹦出一个念头:
这个雷总管,很有问题!
从脑海中浮现的记忆中使得现在的萧唐了解,包括这次强占丫鬟迎春的事,过去的萧唐好勇斗狠、或欺凌庄客时很多时候都是这雷贲有意纵容、甚至挑拨的,本来曾经的“锦毛獒”只是个莽撞偏激的少年来,察觉不出这自家的总管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操控他,可如今的萧唐拥有两世的记忆,更可以用第三方的角度来分析雷贲。
他明明知道萧老爷子为人正直,却挑唆着萧老爷的独子胡作非为,现在更是怂恿他动用私行处死家仆萧义,这只会弄得萧家父子的关系越来越僵化,他这是想做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莫非……他这是要鹊巢鸠占,架空了萧家父子,夺下萧家这份产业!?
萧唐对雷贲生了戒备之心,他心里打定主意,摆摆手说道:“是我自己莽撞,又干萧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