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盖苏文沉默不语,只是喝茶,金名诚不急,只是适当为对方斟茶。
金名诚是高句丽人,是个商贾,后来做海贸,和周国的北洋贸易公司勾搭上,被周国的强大所震撼,于是摇身一变,成了大周良民。
渊盖苏文之父渊太祚,为了打听周国国内情况,让金名诚这种“叛徒”往来两边跑腿、充当耳目,当然,他也知道这人同时也在为周国打听高句丽国内情况。
鸡鸣狗盗之徒总是有用的,所以金名诚因为各方的特殊需要,成了一个神通广大之人,即能和周国这边的某些大员说上话,也能在高句丽国内通行无阻。
渊太祚去世,金名诚便为“少主”渊盖苏文做事,但两国交战之后,金名诚这种“叛徒、败类”,便不受高句丽一方待见了。
他再次接触渊盖苏文,其实就是以周军使者身份来劝降,至于这种行为会不会激怒年轻气盛的渊盖苏文,那就看佛祖是否保佑自己。
“我这里,粮草、物资充足,你那周军要攻进来,必然得付出巨大代价。”渊盖苏文忽然开口,金名诚做洗耳恭听状。
“忘川之战,是我方大意了,但周军若是来攻打这里,不会再那么容易。”
“大人说的是”金名诚为渊盖苏文斟茶,低声说:“但魏王无所谓的。”
又听到对方说“”魏王无所谓”,渊盖苏文有些恼火,这种被轻视的感觉很不好,但他只能忍。
金名诚回到座位上,缓缓说着:“皇太子地位稳定,魏王此次挂帅出征,军功再大,也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人可以威胁皇太子的地位,即便是燕王也不行,所以魏王看得开,其他几位皇子也看得开,不想争。”
“不过呢,能尽早结束战事,尽早回京,总是不错的”金名诚说完,轻轻笑起来,“就看大人能否行个方便了。”
渊盖苏文没有吭声,金名诚自顾自说下去:“话说,燕王在黄州,时不时陪着世子到游乐场坐过山车,那是惬意得很,魏王也想早些回京,带着世子去体验京城的过山车。”
“将来,大人也可以带着郎君们,去坐坐长安的过山车”
“啪”的一声,渊盖苏文把面前的书案排得乱颤:“放肆!!”
“大人何必如此呢?”金名诚看着对方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小人早就看清楚了,大人也该看清楚了吧?”
“山河易主是迟早的事,大人在这里拼命抵抗,就算把周军打退,能得到什么?”
“五部大人,说话的底气,都来自部军,大人在这里和周军拼命,把部军都拼光了,莫非大王会赏大人莫离支一职么?”
金名诚所说,句句刺中渊盖苏文心中的伤疤,尤其“莫离支”三个字,激得渊盖苏文双眼发红。
若是往日,年轻气盛的渊盖苏文,哪里容得下一个贱民出言侮辱,但现在,他不忍也得忍。
眼见着有火焰在对方体内燃烧,金名诚继续煽风点火:
“大人!莫要说‘莫离支’一职,就连‘大对卢’一职,大人也继承不了,而这东部大人的职位,大人是如何继承的,难道忘了么?”
忘了?怎么能忘!
渊盖苏文永远也不会忘,他父亲去世时担任莫离支(等同于中原军政合一的丞相)一职,那么按照传统的规矩,这官职理当由他继承。
但做不到,那么退而求其次,做大对卢(等同于中原宰执级别官位),还是不行,因为“国人”也就是五部贵族之中,绝大部分人都不同意。
那么,渊氏起家之本的“东部大人”一职,可是名正言顺的父死子继,结果他也差点当不上。
自从十余年前那场大战后,渊氏的声望大受影响,而王族趁机发难,不断想办法收权,又有大贵族想要取(渊氏)而代之,所以暗地里拆台。
渊太祚去世时,已经无法控制局面,无法让贵族们拥护儿子渊盖苏文按惯例继任各职,以至于渊盖苏文接连和莫离支、大对卢官位失之交臂后,想继承东部大人的职位也变得困难起来。
贵族们基于各种动机,公开阻挠他“父死子继”,理由就是他太过年轻、能力存疑所以没资格,渊盖苏文气愤至极,却只能低声下气,当众向贵族们乞求,乞求大家给他一个机会。
先让他“暂时”做东部大人,如果不称职,随时可以换人。
想到这里,渊盖苏文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样的耻辱,我怎么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