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海双友一者远攻,一者近战,配合无间,对上伤势沉重的血家叔侄,一时难解。
但周遭修罗道道众却难敌佛门高手,败亡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身边之人越来越少,血千秋已有决断,狠声道:“戮儿,一会叔父开路,你只管前行。”
“恶业未偿,你们走不得!”枯寂大师哪容他们走脱?沉雄杖势如泰山压顶,困锁二人脚步。
一方欲冒死突围,一方要除恶务尽,战局转眼,已至生死极端,此时却忽听闻一声——
“那个,趁你们打得要死要活之前,谁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喧嚣战声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语音轻柔,却如咬耳细语一般,传入每个人耳中。
血家叔侄和梵海双友齐齐一惊,只道是有人逼近了自己耳畔,心中乍起惊天波澜,不约而同的同时收招,远远撤开。
定过神来,却见旁边道观的屋檐上,不止何时立着一个女子。
冰天雪地中,那女子穿着一身轻薄宽松的白色纱裙,好似一抹刚好看不透的薄雾,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飘来。
她一头暗红长发贴着头皮梳起来束在脑后,头顶一层纯银的丝络,一枚银饰垂在额间,上面嵌着一枚拇指大的祖母绿宝石,是一副西域胡姬打扮。
而她如雪白肤、湛蓝双眸,也昭示着她确有胡人混血的血统,但一口汉家官话却说得极好,此时在众人目光下,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你们有谁见过我弟,嗯……好几十年前他刚出生时,长这么大。”
女子有点漫不经心,双手一量,随便比划一个婴儿的大小。
雪还在下,战场却静了,气氛诡异至极。
一个女子突兀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正邪最终决战的战场上,打听着一个记不得多少年前的婴儿?
何等的莫名其妙!胡言乱语!不可理喻!
若真是想寻人,凭着这么不知所谓的信息,怎么可能寻得到?
在场之人心中憋了无数问题想问出,
但那些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眼前女子究竟他妈的是谁?
说着好几十年前,这女子应不年轻,可看她容貌美艳精致,说是二十多岁也信。
可若只二十多岁,又哪来的修为,能接近在场高手而不被察觉?
众人惊疑莫定,如临大敌的看着这立场不明的女子,那女子却旁若无人,似乎也觉得她的描述模糊不清,让人无从找起,自顾自的皱眉思索着,忽然,海水般湛蓝的眸子绽出神采,掰着手指头数道:“对了,我弟肯定与我同姓,所以他姓也血,名字的话……一、十、百、千、万,应该带个千字。”
“这讯息还要想了才知道吗,你到底是不是要来找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底狂呼。
但目光却齐刷刷的移到了血千秋身上,而血千秋更是一惊,愕然而立。
以血为姓,带千为名,在场只他一人!
他怔怔的看着那女子,努力理清着混乱的思绪。
而那女子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向血千秋,四目相对。
忽然,女子一把将血千秋抱住,高呼道:“真的是你,小弟!”
小弟,什么小弟,她喊我小弟?
不对!等等!
血千秋面色铁青,脊背发凉。
他被那女子抱住了?
她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虽说他有伤在身,虽说他方才分了心,可这女子竟然、竟然能一把将他抱住,甚至让他根本不及反应!
如果她不是拥抱,而是要取他性命的话,那名动八方的修罗道副座,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在场佛门正道也愣住了,上一刻,女子还立于檐顶之上,下一刻,竟穿越了佛门正道的层层包围,与血千秋抱在了一起,在场正道竟无一人能挡,这、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雪凝,风停,静得只闻心跳声,
而在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眼光中,女子又作出意外之举。
“不行不行,方才情绪没积蓄到位,让我重来一遍。”
女子挤按着干涩的内眼角,足下一点,在众目睽睽下,倒回一般又退回屋檐上,闭目深吸口气。
随后,便闻哀绝凄婉,声泪聚下的一声,“小弟啊!”
女子再向血千秋拥去,好似跋涉万千山水,遍寻无数岁月,终于在此时此地,找到了失散许久的血肉至亲。
“魔女,你休想……”枯寂大师这一次反应了过来,他还是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既然唤血千秋小弟,就绝不是友军,那便不能让她与血千秋会和。
太可怕,这女子实在太可怕!
九锡禅杖挥动,劲力雄浑刚劲,似乎是本能驱使,让沉浸佛法的他对素未谋面的女子,一上来就毫不留情的使出了全力。
但……
枯寂大师忽觉视野打旋,恍惚间看到了他自己的背影。
可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看到自己的背影。
“咣铛!”禅杖坠地,钵盂滚落。
枯寂大师看着自己无头的尸身如切豆腐般平整碎开,垮塌一地。
不,不止是他,断肢残臂飞起,硕大人头滚滚而落,所有挡在那女子路上的佛门之人,都在这一瞬间碎成失去生机的凄惨尸块。
“嗖——”
只血液脱出形骸桎梏,自由肆意得从腔管中的激射而出,伴出轻盈的风哨声,一道又一道,宛若无数血色喷泉同时欢欣喷涌。
以最凄美,最瑰艳的姿态,迎接着一个血腥的名字,再度回返中原!
血千秋一动不动,寒意遍身,这次他已全神防备,但仍是毫无反应的被这女子抱住。
而更令他寒彻的是,他已想明了这女子的来历,千年弑亲诅咒,扭曲的血脉传承,血家一脉无数恶因累积出的恶果,终于——。
“终于找到你了,阿姊终于——找到你了!”女子紧紧拥住血千秋,忘情痛哭。
血泉喷涌,血雨纷飞,令人神为之夺的慑人场景,点缀着这至亲相逢的感人一刻……
直至女子白色纱裙浸透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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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辛清慧交由后方医治后,释初心又即刻回返战场。
但这一来一回间,战斗已近终局。
修罗道信奉强者,能杀出的该早已杀出,不能杀出的战死无由。
大大小小散落各处的战局,虽仍有未平息的,但影响不到整体局势。
释初心关心的,唯有对方首脑人物是否伏诛,他纵身起落,直往记忆中血万戮所往的方向而行。
目标将近,只感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释初心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忽见一道血海地狱般的图景铺陈眼前。
像是屠宰场被飓风掀翻了,
尸块有修罗道的,但更多的是佛门僧众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血泊之中竟仅存一个活人——优昙净宗“传灯使”周妙洁。
她就瘫坐在一片血污之中,一动不动,上方屋檐滴下的血液落在她脸上,她也不躲。
“周灯使,此间究竟发生了何时?”此等场景,令素来禅心坚定的释初心也神色大变,蹲下身子,忙扶着周妙洁的肩膀问。周遭尸体无数,但从残尸服饰看,却不见修罗道道主血万戮和副座血千秋的,难倒是他们两个已杀出重围?但伤疲在身的他们,能杀尽在场好手?
“血……血……血……”唯一能给出解释的周妙洁目光呆滞,痴痴傻傻,根本不看释初心,只重复念叨着一个字。
身上无严重的伤势,是心神遭到了莫大刺激,可究竟是谁,能让周妙洁变成这样子?
释初心心中更加不安,连晃周妙洁几下,想让她回神,却好像把她脖子晃断一般。
“咔!”
她头颅无力侧垂,弯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而目光终于与释初心对上。
眼神依旧呆滞,却多了几分疯狂,她偏着脑袋,咧着嘴,发出毛骨悚然的癫狂怪笑,“血……血……嘻嘻,血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