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许久,也仿佛过了很短时间,秦瑾城堪堪开口道:“我觉得和笙儿在一起,并不影响爷爷对我的期望。”
秦老爷子没想到秦瑾城会这么回答。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枯如松枝的手指轻叩桌面,过许久缓缓说:“城儿,做人呢,不可以太贪,太贪的话会适得其反。”
意思是只能二选一。
秦瑾城轻抬手臂,搭到我身后的椅背上,面含笑容对秦老爷子说:“爷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老爷子哈哈一笑,“讲就是,爷爷对你一向纵容。”
秦瑾城笑道:“说出来爷爷可能会觉得我年少轻狂,不过换种说法叫‘后生可畏’。照目前的局势来说,我离了秦家可以,秦家离了我,未必会比现在更强。”
秦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妙,“未必,你爸也不过六旬,现在的六十岁跟以前的六十岁不一样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秦家也不只你一个儿子,还有你弟弟。对了,你还有个小叔叔,四十岁的年纪,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
秦瑾城微微眯眸,“小叔叔?”
“对,郁风,秦郁风。”秦老爷子又呷了口茶,笑眯眯地说:“郁风这孩子身上有我当年的影子,虽然没在身边长大,但是从现在开始指点,应该也不晚。”
不用猜也知道,秦郁风是秦老爷子的私生子,豪门总不缺这种风流韵事。
看秦瑾城的反应,明显还不知道秦郁风的来路。
秦老爷子视线在我脸上一扫而过,笑着对秦瑾城说:“为什么普通人结婚叫结婚,我们这种家庭结婚却叫联姻?就因为我们结婚不只是娶个女人这么简单。联姻是强强联合,不是扶贫,之前你执意要娶绾绾那丫头,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爷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再一,不再二。”
像秦老爷子这种年纪的人,早就活成了人精,轻易不会说难听话的,如今却把“扶贫”二字直接甩到我的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可心里却凉得透顶,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想,我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缓缓站起来,对秦瑾城说:“阿城,别因为我的原因和爷爷闹得不愉快。”
秦瑾城抬眸看向我,深邃眸子平静的表面下是不悦与失望。
我轻声补一句,“不值得。”
说罢,我抬脚就走。
手腕却被他拽住。
他唇角微勾,笑得温文尔雅,眸眼温柔看着我说:“笙儿,爷爷以前是喜欢你的,以后也会喜欢。如果觉得屋里太闷,就去花园里透透气,等会儿要留在这里吃饭的,知道吗?”
他交待完后,松开我,对候在一旁的秦默说:“阿默,‘照顾’好笙小姐。”
是让他看住我,或者保护我的意思。
秦默应声。
我走出正屋,秦默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走到花园里,我在一株梅花前站定,粉色梅瓣疏影横斜,迎寒而立。
万花皆败,只它独开,开得这么孤独。
以前外公在的时候,我和外公是秦老爷子的座上宾,那时他是喜欢我的,一口一个“笙儿”唤得十分亲热,如今却把“扶贫”二字直接甩到我的脸上。
人都是现实的,人走,自然茶凉。
没了外公庇护的我,什么都不是,在秦老爷子眼里,只是秦瑾城的一个扶贫对象。
说扶贫对象都是好听的,换了修养差的,估计直接骂我是街边的乞丐了。
身后传来秦默的声音,“笙小姐,这种时候,你要挺住,别灰了城哥的心。”
我盯着梅瓣,轻声说:“值得吗?”
值得为我这样一个女人,和自己从小到大最敬爱的爷爷对立吗?甚至要放弃秦氏接班人的位置?
答案显而易见,不值得。
原以为秦瑾城把我放在身边,要么是拘着我,换种方式折磨我报复我,要么就是等新鲜感过去,厌倦我了好抛弃我,以报当年我“抛弃”他之仇。
眼下看这情形,他好像对我认真了,可他越认真,我越害怕。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冠”也太重了,我承受不住,也不想承受。
秦默认直思考许久,回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感情不讲值得,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笙小姐没回来之前,城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冷冰冰的,眼里只有工作。自从笙小姐出现后,城哥变得像个正常人了,会发怒,会生气,也会笑了,话也多了,睡眠也好了。以前他睡眠很少的,经常失眠,看医生也不管用。”
说得仿佛是我拯救了秦瑾城似的。
秦默真的很会说话呢,三言两语说得人忍不住又心软了。
我无声地笑了笑,“可阿城对林绾绾也很好啊。”
“城哥对林小姐更多的是感激。至于婚期,如果不是林小姐怀了他的孩子,婚期根本不会定下。那个孩子,她怀得也有点儿蹊跷……”
当然蹊跷了,因为是林绾绾故意算计秦瑾城的,可他当局者迷看不清,秦默却是旁观者清。
沉默之际,我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显来电显示,是林绾绾打来的。
接通后,手机里传来林绾绾阴阳怪气的声音,“姐姐,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