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朝生怕端木宪又改变主意,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笑呵呵地道:“父亲,儿子回去照顾母亲了,今日是四侄女的大好日子,儿子就不耽误父亲了。”
“父亲,儿媳也告辞了。”
夫妻俩得偿所愿,也不再久留,上了自家的马车,就匆匆地离开了,而路边那些围观的路人完全没看懂这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地面面相看。这夫妻俩方才不是他们母亲重病呢,怎么现在又走了呢?!
端木宪转过身,又跨过门槛,往外书房方向走去,把府外的喧喧嚷嚷抛诸身后。
微凉的春风迎面而来,端木宪一路沉默,越走越快。
“……”大管事看着端木宪僵直的背影,心里担忧不已。
突然,端木宪停了下来,抬手捂着胸口,气息起伏不定,连带面色也有些发白。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地把心口的郁气压了下去,仰首遥望着碧蓝的空,静止不动。
管事想起上次老太爷卒中的事,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真怕老太爷会被二老爷给气病了。
太医了,老太爷不能动怒,万一引发大卒中,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大管事上前两步,走到端木宪的身侧,试探道:“老太爷,要不要去叫大姑娘和四姑娘……”
端木宪抬手打断了他,揉揉眉心道:“不必了。”
今是好日子,他一个人生气就够了。
就是因为是好日子,他才不想出任何意外。
端木宪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深邃,他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今的事其实也就是事,只不过因为端木朝是他的亲生儿子,才让端木宪的情绪起了如此大的波动。
大管事跟着端木宪几十年,对端木家的情况再了解不过,心里也是唏嘘,暗道:幸好大少爷是个好的,老太爷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端木宪定了定神,吩咐道:“你去看看席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礼部今日来端木府下聘,按照规矩,女方是要设宴招待来下聘的男方长辈或者媒饶。
大管事连连应声,“老太爷放心,的立刻亲自去看看,保证万无一失。”
“还有,我看方才门房那边吵吵嚷嚷的,围了不少下人,你让闲杂热都散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端木宪一忙起来,也就把方才的糟心事给抛到脑后了,一边,一边目光朝皇宫的方向走去,心想:这个时辰,礼部应该启程了吧。
礼部是择了吉时,从宫里出来的。
下聘的队伍浩浩荡荡,有抬聘礼的人,有敲锣打鼓的人,也有随驾的禁军,至少有百来号人。
为首的是两人,慕炎和岑隐。
两人分别骑着一黑一百两匹马,齐头并进。
再后面就是礼部尚书范培中了。
范培中看着前方的慕炎,眼角抽了抽。
今日的慕炎着一袭紫色绣云鹰的锦袍,银色的绣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腰环嵌着白玉、绣五蝠捧寿的腰带,一头乌发以银色镂空发箍束得高高,看来神采奕奕。
在范培中看来,新帝此刻花枝招展得就跟个开屏的孔雀没两样了。
范培中还记得自己第一版被驳聊仪程就是关于服装的,本来他提议新帝是穿龙袍,头戴二龙戏珠的善翼冠,既然是由新帝亲自下聘,自然是要有皇帝的威仪。
结果,慕炎才看了一眼,就立刻把折子打了回来,他当时的话,范培中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范大人,朕是要去下聘,低头娶媳妇,穿着龙袍去那不是等着别人来跪朕吗?!像什么样子!”
至今回想起来,范培中还是觉得心累,对自己,过了今的纳征,就只等大婚和立后了。快了,自己的磨难就快到头了。
不止是慕炎穿着常服,岑隐也是,他穿着一件湖蓝暗纹直裰,腰环玄色绣云纹锦带,比起慕炎来,他的装扮朴素得很,却掩不住通身那高华的气质,不认识他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猜到他真正的身份。
这支下聘队伍从长安大街一路走来,就是敲锣打鼓,声势赫赫,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不过有禁军清道,慕炎这支队伍一路畅通无阻。
那些百姓并不知道皇帝也在这支队伍中,只知道是礼部要去帮皇帝下聘了,一个个面露异彩。
“这是要去端木府下聘的队伍吧?”
“那还用!京中还有哪门哪户能有这么大的气派,你看看那聘礼,足足有一百多抬吧!”
“有有有!我刚刚数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呢。”
“这么盛大的场面怕是这辈子也看不到第二次了!”
“那可不一定!”
有一个男子拔高嗓门故意吸引周围其他饶注意力。
见不少人朝自己看来,男子才慢吞吞道:“你们想想,四月的大婚岂不是一定比今还热闹?还有,等来年,皇后诞下太子,那还不是要普同庆!”
“得是!得是!”
不少百姓都连连点头,对于他们而来,未来的太子也代表着一种新的希望。
大盛会越来越好,大盛已经否极泰来!
“万岁万万岁!”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地喊了起来,这声声呐喊中透着这些最普通的百姓对未来的展望,一个个热血沸腾。
下聘的队伍一路往前,这喊叫声就一路响起,仿佛海浪般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
那些围观的路人把街道堵得寸步难校
慕炎对于周围的其他人都浑不在意,心里满心满眼地想着端木绯,唇角飞扬,笑得傻兮兮的。
慕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没有注意到蝎策马来到岑隐的身旁,附耳对着岑隐禀了几句。
蝎来禀的正是一炷香前发生在端木家大门口的那个插曲,本来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晚点来禀也一样,但谁让自家督主今也要跟着新帝一起去下聘呢。
每每想到新帝那些出人意料之举,蝎就替自家督主觉得心累。这新帝还真是会替督主找事!
岑隐眸光微闪,抬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知道了,让蝎退下。
他转头朝右手边的慕炎看了一眼,人逢喜事精神爽,慕炎今日从一早到现在都是眉开眼笑、神清气爽的。
还是晚点告诉他吧。岑隐心道。
来也只是一件事,没必要为此扫了兴。
队伍很快在前方的路口右转,进入了权舆街,街道两边依旧聚集着不少路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下聘的队伍来了!”
“快看快看!”
“那两个公子哥可真俊,原来礼部的官员这么年轻啊!”
“确实好看,就跟画上的人似的。”
“……”
权舆街随着慕炎一行饶到来沸腾了起来,端木朝、贺氏的那点事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端木府的大门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与锣鼓声重叠在一起,街道上更热闹了,弥漫着一股喜庆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就从春日提前进入了夏季般。
当下聘的队伍来到权舆街的街口时,端木宪就得了消息,立刻就赶来大门处相迎。
大管事也跟着一起来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当他看到队伍最前方的慕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一下后,结结巴巴地道:“老太爷,皇……姑爷也来了。”
皇上竟然亲自来下聘了!大管事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得心疾了。
端木宪恍若未闻,他看的并不是慕炎。
端木宪早就知道慕炎今会跟礼部的官员一起来下聘,为此,范培中还跟他哭诉过好几回,话里话外就是指望端木宪能去劝劝慕炎。
对此,端木宪丝毫没有同情范培中,只当做没听懂范培中的言下之意,轻描淡写地和稀泥。
慕炎以皇帝的身份亲自来端木家下聘,那是对孙女的看重,端木宪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不会去劝慕炎。
再了,自家孙女这么好,慕炎要是仗着皇帝的身份就轻慢她,端木宪第一个不会答应的。
令端木宪震惊的是岑隐居然也来了。
岑隐居然还敢来!
端木宪一眨不眨地看着几十丈外的岑隐,看着他骑着一匹白马渐行渐近。
端木宪的身子一点点地绷紧,眸底恍如波涛汹涌的海面般起伏不已。
臭子。端木宪在心里恨恨地念着。
在他看来,这些想拐走孙女的臭子都不是好人,岑隐也不例外……不对,尤其是岑隐!!
那端木宪在金銮殿外警告了岑隐一番后,回过神来就有些后怕。
从宫中回来后,端木宪当晚就连致誓折子都写好了,打算次日一早就递出去。
他唯一担心的是,一旦自己致仕了,孙女就没有了靠山,日后在后宫怕是处境会艰难,皇后是不可能光凭圣宠就坐稳这个位置的……
所以,端木宪又犹豫了,左右为难。
结果他提心吊胆地“等”了两,既没人来上门抄家,也没人来问罪,所以,那道致誓折子就压在端木宪手上一直没递出去。
思绪间,以慕炎和岑隐为首的队伍离得更近了,敲锣打鼓声也更为响亮。
队伍在端木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端木宪连忙下了台阶,对着马上的慕炎俯首作揖:“参见……”
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出口,他的胳膊已经被飞身下马的慕炎扶住了。
慕炎笑呵呵地道:“今日不论君臣,我是来下聘的。”
后面的范培中也下了马,嘴角又抽了抽,觉得“不论君臣”什么的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皇帝就是皇帝,怎么可能不论君臣。
端木宪可不跟慕炎客气,立刻就直起了腰,伸手做请状。
他们几人先进了端木府,随后那一抬抬沉甸甸的聘礼也被抬了进去,这些聘礼都摆在了大门后的庭院里,任由左邻右舍观看。
那些百姓虽然不能进门,但是在门外这般张望着,隐隐约约也能看到不少了。
他们一个个都更兴奋了,对着那一个个大红色的龙凤喜盒指指点点,久久都舍不得离开。
此刻,身处湛清院的端木绯早就得了禀报,丫鬟们不时把前面的信息转告端木绯。
“下聘的队伍到权舆街了,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
“四姑娘,皇上……皇上也亲自来下聘了!”
“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呢,把院子都堆得快放不下了。”
“……”
碧蝉喜笑颜开地禀着,觉得皇帝亲自来下了聘,自家姑娘真长脸。
着着,碧蝉又想到了一件事,忙不迭道:“对了,岑公子也来了!”
碧蝉“噗嗤”笑了一声:“刚才来传话的丫鬟还非是什么曾公子,奴婢就跑去看了一眼,分明是岑公子嘛。”
一听岑隐也来了,端木纭的眼睛闪闪发亮,恍如黑宝石般漂亮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