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材焚烧后残余的焦臭味道、化学制品剧烈反应留下的刺鼻毒气、东倒西歪破破烂烂的昂贵仪器
穿着遍布污迹的白大褂、站在火灾现场般的开阔实验室里的程斌慢慢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抬眼望去,大量戴着防毒面具、穿着类似特警作战服的人在实验室中小心翼翼的行动,他们观察、拍摄、分拣着各种残破的事物,似是在搜寻什么线索。
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用具,头发脸庞上沾满黑灰的程斌,站在这颇有些格格不入。
细碎的记忆在心底慢慢浮现、逐渐编织成一条条清晰的脉络——程斌无声地张了张嘴、轻抿了一下那因焦虑与干渴几乎裂开的嘴唇。
是了这是他原本出生的世界,而现在他身处之处,是他那刚刚遭遇意外入侵的实验室。
这就是回家吗?真是恍如隔世。
不,不是恍如,严格来说,他确实与这过去的自己,间隔了最少一个试炼世界啊。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覆盖了过去自己的、来自世界树万神殿的程斌子体,还是这个“家”里原本存在的、获得了额外记忆碎片的程斌呢?
并非完全依靠自身力量与知识回归故乡的程斌,无从判断,但也不甚在意。
曾经无比渴望的、哪怕献祭灵魂也要达成的奇迹,已经真实的来到了他的面前,现在的他,只需要伸伸手
背后传来的陌生男音,唤回了程斌略显离世虚浮的心绪——
“我很遗憾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约莫三十余岁的、西装革履面戴过滤口罩的平头男人站在程斌身后,他两手在下腹交握,左右拇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指腹,语气尽量显得平淡,“你尚未意识到自己研究的真正价值会给你带来什么,你应该在第一时间答应和我们合作的”
顿了顿后,男人平淡的语气中显露出一丝刻意的情绪:“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都是有国籍的程‘博士’。”
听闻那句满含质疑与嘲讽的称呼,逐渐找回此世界实感的程斌愣了愣,实验室相关事件的前因后果在此刻于他心底聚合发酵,隐隐间用意念触摸到复杂因果脉络的他脸上露出了微妙的感慨神色——
程博士这个称呼,本身蕴含着相当复杂的意味。
以他当前身处的国家体制而论,博士学位只是科学研究一道的,若想此后人生靠科学研究过日子,那萌新博士头上还有着好几个阶层要攀爬。
除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外,以程博士来称呼他的那些圈内人士,很难说话语间有多少真心的尊敬成分——
毕竟他是个依赖超凡能力跨越无数障碍得到研究成果的开挂人士,部分行为上更接近某些引导科研成果落地的商人,在科研之路上他没有任何可见的攀爬积累轨迹,没有在圈内认同的平台上发表过多少具有实际影响力的相关文章。
就算抛开因经费地位等可题带来的矛盾,真正一辈子专注科研的科学界前辈也都对他心怀不满,毕竟他的研究领域是人体,医学一道上任何未得到充分验证的环节都会让具备良知的人破口大骂,何况是他这种夸张的跃进?
对很多人来说,程斌所主导的研究项目都是近乎空中楼阁和黑科技的玩意儿,其内在逻辑自然饱受质疑。
但研究带来的细胞寿命延长和癌症治愈效果是无法否认的,哪怕成果还未得到时光的验证,世人也会疯狂追逐、用无数利益奖项将程斌推上风口浪尖。
所以,被很多人认定是依靠幸运掌握了什么东西的程斌,在拒绝了某些“深入合作”后,实验室遭遇入侵也就并非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了。
坐落首都的医科大学自然处在宏观安全体系规划内,其内部发生这种事情,很难说有没有内鬼在搞事情。
比如目前在身后隐隐嘲讽他的、代表某个曾经被他拒绝合作的医药集团和科研院相关人士意志的西装男,其扮演的角色就绝对不止是在事后来幸灾乐祸的看客。
但不管是谁,恐怕都想不到这一次的事故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吧?
寂静无人的城市、在钢筋水泥间横行的变异怪物、弥漫大气的病毒、阴暗肮脏的实验室、只剩抗体执念的疯子
心底浮现的末日灰暗回忆,让程斌浮动的心绪重归沉寂,他无视周围的杂音略微扯了扯白大褂,在衣服内兜里摸索了一下。
指尖略显锐利触感让程斌手顿了顿,随后他将自己摸索到的东西掏了出来——
一个黑色外壳的触屏手机,以及一枚雕琢着精美花纹的古朴金黄箭头。
指腹摩挲了一会儿箭头后,程斌呼了口气、收起箭头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手机。
解除锁屏、打开通讯记录。
爸妈王姨欣欣
最近的通话记录就在昨日,但对程斌而言,上一次听到亲人们的声音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放在拨号处的手指迟迟无法按下,程斌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末世来临后,亲人被感染、濒临死亡与变异时的痛苦,与痛苦下对他说出的安慰话语——
“这不是你的错要乐观,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