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审开始前,魏斯得到了一次前往米拉要塞探察的机会。总的来说,这里的监禁生涯没办法跟过去那种雍容华贵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相提并论,但比起那些受到战争荼毒的普通平民来说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当然,平民是自由的,而他们却只能在这小小的要塞里活动,一年到头也只有寥寥无几的机会能够见到亲友。
魏斯再次见到巴拉斯王子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颓废,也没有失去理智,相反,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居然出人意料的平静和透彻。魏斯没有向他行礼,而是像老相识一样打了个招呼,并且揶揄道:“这可不是你当初设想的美好世界。”
“我想过各种可能,这不过是最糟的一种,所以,尚且可以接受。”巴拉斯坦然回答道。
“多年算计一朝落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只是做好自己,现在应该过得非常惬意,但那种蝼蚁般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巴拉斯,要么高高在上,风光无限,要么如今天一般受人嘲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了一切,也做出了足够的努力。我就是我,那个没有人能够复制我,我失败只是因为有人比我更狡猾,将自己所有的弱点展现在别人眼前,而将最长的地方掩盖了起来,所以,他赢了,就像是我们的军事策略一样,总习惯于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到头来却被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是胜利者,而我是替罪羊,这就是现实。”巴拉斯振振有词。
“站在我们的立场看,我们并不在乎你们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我们在意的是你们永远不能再向我们发动战争。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你的哥哥执掌政权,显然要比你这个危险人物更利于世界和平。”魏斯不留情面。
巴拉斯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说道:“是的,没错。他为了坐稳宝座,居然摧毁了诺曼帝国引以为豪的财富,那是一代代人不断巩固积累下来的无与伦比的财富。他居然妄图用一场政变将其消灭,真是可笑至极!有一种东西叫做惯性,但凡事物都有惯性,国家也不例外,历史也不例外!”
听到所谓的历史惯性论从巴拉斯王子口中说出,魏斯有些惊讶。在21世纪,有学者将一系列的历史事件归结为国家意志和历史惯性,魏斯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哲理也符合现实的理论。对于那些封建王朝,特别是在政治财政军事方面都非常有说服力。
“如你们所愿,停战条约将诺曼帝国‘阉割’,军事体制遭到拆解。照此执行,百年之内,诺曼帝国不再有发动战争的能力,甚至连防御都很困难。你们这些现实而又愚笨的人,难道没有认真考虑过千千万万诺曼人的感受,他们会心甘情愿接受你们强加的和平?他们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懦弱的君主统治吗?他们会忍痛抛弃诺曼帝国数百年来自信坚韧强大的信心和荣耀吗?民心,便是历史的惯性。”巴拉斯傲然说道。
“不,你错了,民心并不是这样理解!”魏斯正义凌然地纠正,“人民真正的意愿,真正的需求是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或许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国家的强大,国家的兴盛,固然能让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但如果国家强大,并不能带来生活的改善,甚至让人民经常饿着肚子,这样的强大乃是虚假强大。人民一旦洞悉真相,便会毫不犹豫地唾弃这种虚假的繁荣。你们这些军事强人所推崇的战场上的胜利,建立在无数青年流血牺牲的基础上,建立在战争时期生活困苦的基础上。如果要说惯性,充其量是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是你们这些意图靠着战功获得身份地位财富的人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改变,而千千万万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诺曼人,宁可国家不再对外征伐,也要生活稳定安康。”
听魏斯说完这些,巴拉斯的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他静下来思量了一会儿,冷笑道:“好吧!洛林人原本是我们最瞧不起的老鼠,只会在雪林中躲藏,可是,总结这两场战争的失利,我们不得不承认,洛林人是我们通往胜利道路上一颗最不起眼却最麻烦的绊脚石。虽然洛林从来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会给予你们足够的重视。”
说完这段算是恭维的话,他阴瑟瑟的笑了起来:“洛林的州长官阁下,我们或许可以打个赌,我坚信历史惯性会把那个可怜虫赶下王位,历史惯性会让我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回到我的国家,坐上王座,而那之后,无论是用10年20年还是用50年时间,我一定会让它重新回到巅峰。”
魏斯没有跟他立下赌约,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个毫无意义的赌局,如果真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将这群随时可能挑起战争的恶魔击杀在返回诺曼帝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