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再不多话,起身拱手,告辞而出。
舱房内仅余杨程万一人,复坐回椅子上,静静看着对面那杯茶水,目光复杂。
站船夜泊,半宿无事,到了天蒙蒙亮时,却闹起了大动静。
今夏睡得迷迷瞪瞪,只听见舱门被敲得震天响,还以为是走了水的大事,忙披衣起来开门。门一开便被两名头戴墨色折檐毡帽身穿青衣束黄战裙的官兵强行闯入,话也不多说,径直将舱内物件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又转向今夏……
“搜她的身!”其中一人道。
“慢着!”这帮人无礼至极,今夏已是气不可遏,“大家都是吃公中饭,你们丢了东西与我有何相干,凭什么来搜?!”
“好大胆子,小小一名贱吏,胆敢这般说话!”高个官兵疾言厉色道,“眼下丢失的可是仇大将军为母贺寿的生辰纲,别说搜你的身,就是拿你的命来也不够抵。”
原来是仇鸾的手下,难怪如此嚣张,今夏冷哼道:“虽说你家将军现在圣恩宠眷,可小爷我劝你们一句,公门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莫做绝了!”
高个官兵压根不理会,上前就要搜她的身。今夏急退两步,飞腿踢出,干脆利落地将那官兵踢得踉跄后跌。
“以为小爷好欺负么?哼!”
“你个小娘皮儿,”高个官兵扶着舱壁站起身,拔出腰际佩刀,恼怒道,“老子剁了你!”
今夏冷眼看着那刀劈过来,不避不让,待那刀险险到了眼前才飞快一偏头,朴刀砍入门板之中。
“嗤……久闻仇大将军带兵有方,捷报频传,连杀五名蒙古人都敢上折子请功,难怪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真是没错。”
今夏笑着嘲讽道。
两名官兵怒气更甚,正欲再砍杀过来。正巧杨岳赶了过来,看见今夏无恙才松了口气,忙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公门中人,为国效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边说着,他边把今夏往外拽,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帮人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爹在外头等着呢。”
今夏被他直拽到甲板上,看见甲板上数十支火把,将船照得亮如白昼。船头密密麻麻全是人,不仅船工都被赶了出来,连杨程万、刘相左还有陆绎等人也都在。一人头戴红缨花尖顶明铁盔身穿鱼鳞叶齐腰明甲皮毛缘边,按理说该是威风凛凛才是,但此人却是一副祸事临头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身旁紧跟着一名旗牌官,身后还有众多军士。
“头儿。”今夏靠到杨程万旁边,忿忿不平低声道,“这帮人忒嚣张了。”
之前那两名官兵也从舱内冲出来,指着今夏朝为首那人嚷嚷道:“这小娘皮儿不让我们搜,还敢动手,出口侮辱大将军,肯定就是她……”
“废话!屋子里翻了个遍就算了,还想搜小爷身。当小爷是软柿子啊,你捏一个试试,看我不炸了你的手!”今夏中气十足地嚷回去。
“搜身?”杨程万诧异地一本正经,“参将大人不是说生辰纲有七、八大箱,难不成我这小徒儿身上装得下?”
王方兴,仇鸾帐下参将,见属下如此不检点,还是在锦衣卫经历和大理寺左寺丞面前,顿觉颜面尽失,狠狠扇了高个官兵一巴掌:“没出息的东西!滚!”
刘相左作为此间官阶最高的人,却也是个脾气最温吞的老实人,深知仇大将军的人是须给三分薄面的。被人半夜吵醒,他倒也不气恼,温和问道:“王参将,我等还有公务在身,若是已经搜查完毕,我等就要回去休息了。”
王方兴连忙施礼道:“卑职管束不周,手下鲁莽行事,惊扰了大人休息,请大人千万恕罪,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小事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刘相左施施然行回船舱,背影很快消失。
“陆经历……”
王方兴转向陆绎,正要说话,便听陆绎冷冷道:“王大人,这生辰纲是何时丢的?”
“丑时二刻过后,因为丑时二刻交班时,箱子都还在。”王方兴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们说话的档儿,今夏歪靠在杨岳身上,困得直打哈欠,预备着若没自己啥事就回去接着睡回笼觉。她对这位仇鸾大将军着实无甚好感,他的生辰纲丢了,倒是很想拍手叫好。
“杨捕头,”陆绎转向杨程万道,“素闻您的追踪术不凡,不如去案发现场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有助于王参将追查生辰纲下落。”
“这,还请大人恕罪。”杨程万佝偻着身子,道,“经历大人抬举原不应推迟,但我这眼睛到了夜里头倒有一大半东西都是双影,实在是不好使。”
王方兴见他佝偻着身子,腿又是瘸的,也未将他放在眼中,只是碍于陆绎的面子不好开口推却。
“如此……”陆绎盯了他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转而道,“那不如让你徒儿去看看吧。”
他这般说来,杨程万自然不好再推辞,转头朝杨岳今夏吩咐道:“你俩就上船去,要仔细……”
“头儿,我何时不仔细了?”今夏奇道。
杨程万狠瞪她一眼,仍叮嘱道:“仇大将军的生辰纲非同一般,你二人细细留意,且不可胡乱说话,明白么?”
今夏楞了一瞬,不能尽明其意,只得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毕竟是父子俩,杨岳已隐隐意识到此事有蹊跷之处,与爹爹对视一眼,方与今夏登上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