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守着的文吏见大人如此,忙上前道:“大人还在为今日的事心烦?”
杨同知大肚便便地到了假石旁的石凳上坐下,道:“只怕也有人睡不着吧。”
他抬头看月,面色阴冷。
“张家那边,可来了人吗?说了什么?”
“来了,那张家的人来赔罪了,说是给大人惹来了麻烦。小人只说大人身子不爽,闭门谢客。他们说,一切听大人做主,悉听尊便。”
“哼!悉听尊便!”杨同知冷哼一声,才接着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还能悉听尊便吗?本官现在就成了刀子,出了鞘,不饮血还怎么成?”
他目光幽幽,目露杀机。
事情走到这一步,就不是人情往来这么简单了,他也愕然于朱县令为何突然咄咄逼人,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用不了多久,江宁县令对着同知拍桌子的事就要传遍金陵。
杨同知不露声色道:“本官若是置之不理,这金陵,一个县令就可以骑在本官头上,上至知衙门,下至各县,谁还会将本官当一回事?也好,好得很哪……”他面色在月色下变得惨然,目光一闪:“那就鱼死网破,让他姓朱的死无葬身之地。”
文吏则道:“还有那个叫陈凯之的,是不是现在就下条子,让江宁县的吴教谕革了他的学籍,这吴教谕,对大人可是敬仰得很呢。”
杨同知的手放在膝上,轻轻地打着拍子,脸色阴晴不定,半响后,摇头道:“不必,朱子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指责本官与张家有染,仗势欺人,若是直接革了学籍,说出去不好听,岂不是正好坐实了他们的控诉?要大度……”他自嘲地笑一笑:“不是说要考教?那就考教吧,出一个难题,让那陈凯之答不出,再之后革了他的学籍,重重发落,除掉了这陈凯之,转过头再将那朱子和一并收拾了。放个公文出去,七日之后,本官在同知厅,当着府中诸官的面,考教这个陈凯之。”
…………
而另一边,铩羽而归,陈凯之便发现学里的气氛与之前不同了。
吴教谕先将陈凯之叫了去,这吴教谕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凯之一眼,方才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本官当初怎么对你说的?现在好了,县令为你出头了,可是啊……呵……这不出头还不打紧,一出头,你一个小小县学生员就牵涉到了同知大人了,不将你这小小生员置之死地,往后同知大人在府中还有威信可言吗?”
“愚不可及!”吴教谕很期待这家伙悲痛欲绝的样子,他故意磕了磕案牍:“明日开始,不要来读书了,在家思过,等候裁处吧。”
“噢。”陈凯之很轻描淡写地回应。
他这冷淡的样子,令吴教谕有些失望,便厌恶地挥挥手道:“走吧。”
陈凯之偏不会给他看到自己心急如焚的样子,淡定地朝他作揖:“再见。”
踏出这教谕的公房,外头却是阴雨绵绵,雨水缠绵,却和陈凯之这患得患失的心情一般,他想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可是行路难,每一步都是坎坷。
陈凯之不是没有自信,他终究还是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道路曲折,不免如这雨,蒙蒙阴雨,给他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本欲打开油伞,终是笑了吗,将油伞夹在肋下,高声朝着雨道:“去你的千沟万壑,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晃晃荡荡的,走入了雨幕之中。
痛快!
吴教谕坐在公房里,心里还有些暗喜呢,看着这局势,似乎接下来好戏要开场了,可是外头陈凯之这么一嚷嚷,令吴教谕微微呆了一下,然后他懵了很久,方才得出了结论。
这家伙……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