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也看看。”毕自严也被勾出了好奇心来,仔细的看了半天,额头上却是冒出了一大堆的汗,擦拭之后,略有些不安的说道:“万岁,这周树人是何等人?居然写出了如此锋利的文章!”
“锋利吗?”朱由检都不知道背了多少遍了,可能是读的多了,可能是没读明白,他倒是觉得还好。
朱由检抄了鲁迅的文章,但是并没有剥夺鲁迅的署名权,文章的作者,还是周树人,这是一个文人的基本操守。
“好的很。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就把这世界说的清清楚楚,那些个短衫帮的都是最普通的百姓,而一道柜台之后,就是商贾和富户们世界,他们与短衫帮互相看不上,又不得不相互交集,互相嘲弄,又互相依存。”
“但是这一个曲尺形的柜台,却阻拦不了短衫帮看到商贾和富户的世界,但是这隔壁房子里吃荤菜的长衫,却是隔着厚重的墙,无论是富户、商贾,还是短衫帮,却是丝毫看不到这隔壁房子的世界。”毕自严擦着额头的汗说道。
一个鲁镇的酒店,一个曲尺形的柜台,一堵厚重的墙壁,就是这个世界的三道最厚重的壁垒,名曰阶级。
“万岁可否让臣见一见这个周树人?”黄立极负责紫金阁,需要寻找大量的笔正,而这个周树人的言辞如此锋利,短短几千字,却道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和问题。
“额,他不愿意见人,只是神交,未曾见面。”朱由检打了个马虎眼,别说黄立极了,他也想见见这位叼着烟斗的斗士,可惜了。
“两位爱卿朝阙,所为何事?若是移京,就不要再提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朱由检岔开了话题,有些疑惑的问道。
毕自严俯首说道:“万岁多虑,臣等今日来,并非为了移京之事,万岁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之准备,臣等必追随万岁,至死方休。”
“是沙河附近的番薯秧正在泛黄,匐茎已经和地底的薯块脱离了,正是收获的时候,万岁,臣今日和黄老师父进宫,专门为此事而来,这是臣联合徐老师父和黄老师父写的《劝民领种金薯疏》,万岁。”
毕自严十分严肃的拿出一本奏疏,递给了王承恩,转阅了朱由检。
哦?沙河番薯试验田终于有结果了吗?
这就是眼下文渊阁权势陡然衰弱的主要原因,任何一部尚书都可以越过文渊阁,直接递奏疏给大明皇帝。
文渊阁的日常政务照旧,但是任何打回去的奏疏,在经过再次部议之后,可以再次直接提交给大明皇帝,文渊阁的权柄被大幅削弱之后,就是皇权的集中。
这种明目张胆的收回皇权的做法,并没有多么的困难,历史上的崇祯十六年能换十七个首辅,这件事真的很简单。
在经过了申时行十数年的斡旋,魏珰七年独断之后,文渊阁的反抗,几乎是微乎其微。
朱由检打开了奏疏,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这个奏疏很长,比孔乙己要长很多很多。
“一亩收数十石?这数字如此模糊吗?”朱由检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道。
毕自严就知道万岁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笑着说道:“这个数十石,是由灌溉和地力决定,而番薯不与五谷争地,凡瘠卤沙岗皆可以长。粪治之,则加大。天雨根益奋满。即大旱不粪治,亦不失径寸围。”
“若是在瘠卤沙岗之地,这数十石,也就十数石,而在肥地,那就是数十石了。”
毕自严拿出了另外一本详细的奏疏,水田、旱田、上田、贫田、瘠卤、沙岗以地区分以外,还有以灌溉多寡而区分,是一封详细的收获报表。
朱由检看了半天,也没看多明白,很专业,也很详细。
大明的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大约就是肥一点的田亩产千斤以上,贫瘠一些的地,亩产就只有五六百斤了。
徐光启去年回京之后,就一头扎在了沙河附近的田里,沙河因为白浮泉改水,无法得到及时的灌溉,而徐光启正式借着这次改水,把番薯在京师附近的耕种的种种,全都做了出来。
“遍地传生,剪茎作种,今年一茎,次年便可种数百亩,可当米谷,凶年不能灾,用地少而利多,易于灌溉,根在深土,食苗至尽,尚能复生,虫蝗无所奈何。”
朱由检将这开头的甘薯十三胜,仔细通读了一遍之后,继续看着后面的提议。
“说说推广番薯的困难。”朱由检拿起了桌上的朱笔,十分迅速的批红,只字未改,这份奏疏在北京可以说是准备了一年的时间,但是对于徐光启而言,他已经准备了数十年之久。
“朕可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朱由检十分认真的问道。
推广番薯,他是认真的,让百姓们吃饱肚子,不发生大规模饥荒,是皇帝不可推卸的责任。谁敢拦着,朱由检就敢杀对方全家。
从万历二十一年起,福建长乐商贾陈振龙到吕宋岛,将番薯的藤蔓绞进缆绳之内,躲过了出入境检查,回到福州种植,大有收获。
福建巡抚金学曾,在福建试种成功,并且在福建各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推广,救荒救民效果十分好。
而闽中百姓为了感谢金学曾,就将番薯定名为了金薯。
这也就是为何毕自严、徐光启、黄立极联名上书,叫做《劝民领种金薯疏》。
金学曾大喜过望,写了奏疏入京,可当时申时行正和万历皇帝玩斡旋,国本之争正是酣战的时候,推广番薯之事,无疾而终。
而徐光启却是对番薯上了心,可是万历年间他位卑言轻,天启年间他又不得志,奏疏也多数被卡在了文渊阁或者司礼监,回到上海老家的徐光启,并没有放弃对番薯的研究。
这推广番薯,徐光启已经筹备了数十年的时间,直到朱由检来了,才算是入了天子眼中,正式走上了流程。
徐光启入京之后,第一个议题也是推广番薯,并且身体力行,走进了田地里中,为大明百姓的肚子认真考虑。
原来历史线上的徐光启回朝之后,主要负责是历法。
毕自严忧心忡忡的说道:“在陕西、山西等地一年可种一季,但是在北直隶、山东和河南等地一年可种两季,而再往南,可种三季,一季收,可抵半年粮,超黍稷甚远。”
“想要推广番薯,臣以为第一议就是将番薯为正色银,而非折色银,否则这番薯是决计推广不出去的。百姓种番薯得利得粮却无法完成正色税,臣以为是没有人愿意种的。”
地,都是地主的,地主也是要交田税的,种的番薯不是正色,地主怎么可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