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棱是孙苏的父亲,对于自己孙子继承汗位,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在经过了几番博弈之后,固鲁思齐布正式成为了喀喇沁部的首领,统管三个万户。
固鲁思齐布是一个孝子,在孙苏死的那一瞬间,他的确相信了是大明为了教训喀喇沁部借道代善攻归化城,才做下了此事,并且发誓要报仇雪恨。
但是随着黄衣使者和大明金国的使者的到来,让固鲁思齐布的内心产生了一些挣扎。
乌梁海氏乃是朵颜三卫的后裔,世代忠诚于大明,但是随着大明在塞外的影响力日益衰退,喀喇沁部能如何?只能借道给代善。
不借道,代善也无所谓,大军阵型一展,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够把他们的骑卒和步战全部打杀,总归还是能够过去的。
这段时间,固鲁思齐布一直在思考他父亲的死亡到底是不是大明所为,还是大明给一个大棒再给一个甜枣的模式,而许诺的贡格尔草原,更像是让喀喇沁部带头去送死。
固鲁思齐布十分的纠结。
“某要是有个漂亮的妹妹就好了。”固鲁思齐布叹气的摇了摇头。
喀喇沁部的实力比之已经弱小了数倍的土默特部都不如,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建奴无论是要西征还是要入关,都要走喀喇沁部,大明自是不可以让建奴无节制的扩张下去。
固鲁思齐布并没有因为大明皇帝和后金汗国的可汗都在向他示好,而过于的自信,以为是自己的部族强大,才让对方平等对待。
他必须选择一方。
喀喇沁的主要收入是什么?
养羊、到大明的边境城市张家口堡垒群找点活儿干、和建奴走私大明货物、当马匪劫掠商队,与大明互市。
而作为这山西至辽东走私线上,山西出境之地,建奴吃肉,他们跟着喝汤,草原上的马匪绝大多数都是喀喇沁部的部众。
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利益,与建奴捆绑在了一起。
是谁逼着他们走上了这条刀口舔血的生活?
在固鲁思齐布的认知里,是大明。
在广宁之战败北之后,大明停了所有的互市和贡市,喀喇沁部的十万左右的百姓们,失去了他们的生计。
而恶劣的天气,干旱、多风多少,草原的草,撑不起羊的啃咬,羊倌们开始为了一片牧地,打的头破血流。
而随着关闭互市和贡市而来的是,张家口附近的城邑开始加大对蒙兀人的盘查,入城做工变的极为的困难。
这一系列的变化,导致了他们不得不为了生存,拿起了早已封存的弓箭和布鲁,再次变成了马匪。
而时任山西巡抚的耿如杞,为了保证商贾的正常行商,而不让商贾们变成他们本来的武装商团的模样,成立了保商团。
保商团在山西布政司和各卫所的支持下,对喀喇沁的马匪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自此之后,喀喇沁的百姓们为了求活,只能选择走了建奴的走狗,开始帮着建奴贩售从大明而来的违禁货物。
随着大明再次开放了互市,天降瑞雪,喀喇沁部的绝大多数的百姓们,回到了自己的羊圈前,做回了羊倌。
这一切都是大明的错,这是固鲁思齐布最开始的认知,这也是他对大明朝如此敌视的主要原因。
在他成长这些年,他看到了太多的族人因为无以为生,为了生计,疲于奔命,随时走在殒命的边缘。
孙苏其实不是被毒死的,一个医倌真的想要害人,手段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孙苏特别信任对方的前提下。
在生命弥留之际,孙苏跟固鲁思齐布进行了一次只有两个人的交谈。
其实多数都是固鲁思齐布在诉说着他对大明的恨意,但是孙苏却始终在摇头,只留下了一句不得反明,撒手人寰。
固鲁思齐布很迷茫,很困惑,却没有人可以解惑。
他的那个爷爷色棱如果可靠,当年的喀喇沁的第一任乌梁海氏的统领长昂,就不会将首领之位直接传给孙苏,而不是色棱了。
“长生天下的勇士,也开始迷茫了吗?”一个尖嗓子的声音忽然在固鲁的身后传来。
固鲁一看却赶紧站了起来,行了个稽首礼说道:“见过天使。”
王文政,信王府的大伴,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受命来使喀喇沁部。
王文政在京中的确唯唯诺诺了些,似乎人畜无害,但是这种性格和特点,在出了京师之后,却成为了一种优势,让人不自觉亲近的优势。
“首领似乎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彻底倒向后金,还是该站回大明吗?”王文政笑着问道。
“天使说笑,乌梁海氏世代忠诚于大明,此志二百余年未曾变过。”固鲁还很年轻,没办法承认自己动摇了。
王文政眯着眼说道:“正黄镶黄两旗杀光了察哈尔部右翼万户府所有男丁,甚至连孩子都未曾放过,哪怕是在大明与蒙兀冲突最激烈的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大明都未曾做过任何一次的屠掠之事。”
“哲蔑你应该认识,他为了报仇,袭击撤退的正蓝旗被打成了重伤,现在快死了,将察哈尔部右翼两部都交给了耿巡抚看护。”
固鲁思齐布猛地站了起来,满脸惊骇的问道:“此话当真?”
“只需探马西去五百里,自可将一切探查明白,马快些,说不定还能见到哲蔑最后一面,输掉了战阵的建奴,会把怒气撒向谁呢?”王文政的语气有几分低沉,配上尖锐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王文政拍了拍固鲁的肩膀说道:“早做决定吧,这么拖下去,代善带着人就回到察罕浩特了,到时,就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