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工作要到很晚才告一段落,然后他能吃上顿实在说不上好味的晚饭,接着回到誊写的房间继续干活,直到深夜才会结束。
丁慕则要在修士们离开后,把那些文稿重新放回书库,再整理擦拭完整个礼拜堂的地板,等待修士们都熄灯休息后,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他那张硬邦邦的床上闭眼睡觉。
但是就好像刚刚才合上眼没多久,晨祈的钟声就又响了!
接着,就是永无休止的重复头天的那些工作。
这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日子过了十几天,丁慕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开这个迟早会逼疯自己的地方!
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抑制,只是丁慕也知道要想做到并不容易。
中世纪的欧洲,是随时都可能爆发无休止战争的混乱时代。
除了各地大大小小,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的贵族,疯狂猖獗的盗贼也让这年头变得更不安定,何况别说还有那些原本就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抓住机会还扑上来咬一口的国王们。
对于在这样的时代里是否能活下去,丁慕很有些怀疑。
1496年的意大利半岛,绝对是当下整个欧洲最乱的地方了。
倒也难怪丁慕对自己没信心,只要想想在这种年头连很多贵族们都朝不保夕,他就觉得想要离开圣赛巴隆实在有些傻。
即便如此,丁慕依旧没有动摇。
走到外面也许不知道哪天会死,可留在圣赛巴隆,就会埋葬在这个活坟墓里。
不论以后怎样,都要离开这儿!
丁慕心里想着,脚下迈步,推着木车沿山坡爬上了一处台地。
这里是翠岭正对着山下卡里波城的一处所在,从这儿望下去,可以清楚的的看到整个码头和更远处的海湾。
丁慕扭过头向海上看了看,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虽然知道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可不知怎么,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向海上看一眼,似乎在那漫无边际的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当丁慕站在山坡上茫然的看着海面发呆的时候,一条不是很大的克拉克帆船正悠然的荡进卡里波海湾,已经落下的破破烂烂的风帆诉说着这条船之前在海上受过的磨难。
不过地中海上这样的船实在太多,所以并没有引起繁忙工作的码头上人们的注意。
船靠岸后,一个身上披着件脏兮兮破烂袍子的男人下了船,他那双棕色的眼睛先是打量了下附近,接着就从几个正和收税官讨价还价的商人身边走过,然后把搭在脑后的帽兜往头上一罩,把全身包裹在灰扑扑的袍子里,低着头匆匆离开熙熙攘攘的码头,沿着山路向半山腰修道院的方向走去。
丁慕回到修道院时,第二次晨祈恰好结束。
刚到修道院的第一天,丁慕就已经被告知,圣赛巴隆修道院遵循的是严格的本尼迪克教规,也就是说在这座修道院里,每天至少要祈祷五次,每一次的起始和结束的时间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譬如每天早晨的第二次晨祈,就一定要在五点钟的时候准时开始。
每次晨祈结束之后,丁慕要把已经准备好的清水和面包送到修道院长的房间,其他的修士都要在一起吃饭,修道院长则在自己的房间里进餐,这也是属于院长的特权。
端着木托盘的丁慕在院长屋外被一个教士挡住,看着那教士竖起来封在嘴唇上的食指,丁慕比了个喝水吃东西的收拾。
那教士略微摇头,向后伸伸大拇指,又指了指丁慕手里的盘子。
丁慕就把盘子放在地上,转身离开。
这就是修道院里的日常生活,枯燥,单调,想找个人说话都是奢望。
修士们之间不要说高声议论,就是悄声低语都可能被视为违反教规,这让丁慕觉得再待下去,不是变成哑巴就是变成疯子。
他准备回自己小屋,这也是白天里难得能短暂休息的一点时间,就在他穿过甬门时,低低的争吵声从一条走廊的深处传来。
即便声音很低低,其中一个声音里饱含的愤怒气息依旧充斥走廊:“怎么会这样,难道圣赛巴隆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可现在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谁也没有想到发生这种事,”另一个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无奈“这也许就是上帝的安排,也许你该回去告诉他们一切都结束了。”
“不,这绝对不行,肯定还有办法!”
那个声音忽然提高,就在丁慕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步时,两个身影从走廊拐角走了出来。
看到丁慕,那两人似是都很意外,同时丁慕也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圣赛巴隆修道院的院长大人,而另一个则是个身穿灰色布袍的中年男人。
丁慕立刻站到旁边微微低下头,虽然心里反感,可想想训诫修士们的鞭子,实在没必要硬充好汉。
那两人似乎没想到会忽然遇到其他人,修道院长原本低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盯着丁慕看了看,然后向旁边那人挥挥手。
“请您为我的灵魂祈祷,”那个中年男人弯下腰亲吻院长的手“我祈求能从您那里得到上帝的恩典。”
“虔诚的人才能得到恩典,我的孩子。”
修道院长慢慢收回手,他又瞥了眼旁边的丁慕,缓缓消失在走廊深处。
“虔诚的人……”
那人低声自语,随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自始至终那两人好像都没把旁边的丁慕当回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全身不舒服。
这让他下定决心告诉自己:这个修道院,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丁慕摇摇头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他没有注意,原本已经离开的修道院长正目露异样的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