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禝的骑军,名动云河,这些侍卫本来气焰极盛,现在听岐王一说,已经自觉不是对手,彼此相视,脸上都有惶惶之色。王彧和杜袂的脸色更是大变——原以为叶开润已经接管了边军骑营,何以秦禝仍然能够带兵冲入城内?
骑军来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大批骑兵已经如一阵狂风般卷到,毫不收势,突入侍卫的阵列中,一言不发就动刀杀人。这些侍卫虽然勇悍,然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则人少,二则全是步兵,雷霆一击之下,气势早已怯了,几乎没来得及做出像样的抵抗,便被数倍于自己的骑兵分割包围,一时之间,惨叫声连绵不绝。
“奉岐王命,缉拿乱贼,扔下刀,不伤你们性命!”秦禝见已经掌控了局面,才出声叫道。还活着的几十名侍卫如蒙大赦,丢下刀,高举双手跪在地上,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剩下几个兀自不肯投降、挥刀狠斗的,转瞬之间,便已被骑兵乱刀砍翻,尸横马下。
这一场忽如其来的战斗,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交代,便猝然而起,戛然而止,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前后算起来,只不过盏茶时分。王彧和杜袂在骑兵长刀所指之下,固然是面如土色,另一边的岐王和一众王府护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翘舌难下——原来仗是可以这么打的!相形之下,方才两拨侍卫之间的那一场打斗,简直就变作了小孩子过家家。
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算是回过神来,便有十几名护卫冲上前去,将骑兵环绕之中的王彧和杜袂,五花大绑。
“王彧,还敢抗旨么?”岐王冷笑着问,展开了手中的谕旨。
杜袂已经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身材壮实的王彧却仍挣扎着不肯跪。岐王府的护卫领班拔出佩刀,说一声:“王大人,得罪!”用刀背在王彧膝弯处狠狠一击,王彧只觉痛彻心扉,双腿一软,终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被几个护卫掀住脑袋按在地上接旨。
“奉旨:王彧矫诏窃政,包藏祸心,着即革职拿问!”
匆匆念完了这道只有一句话的谕旨,岐王在秦禝的肩膀上,用力一握,表达嘉赏的意思,跟着便照按原来商定好的办法,将王彧先行看押,明天再解送回京,又派了护卫,将王彧行馆中的所有人等,连同他那两个小妾,就地羁押,等梓宫启程之后,再行处置。
至于梓宫和那里的侍卫,则由岐王前去接手,这是头等大事,一丝也马虎不得。以防再出什么意外。待到天一亮,就要召集许县城内的官员,宣示谕旨,告知王彧就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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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县打得地动山摇,京城里却一丝风声也没有收到。
柳擎等几个辅政大臣,都是第一拨回京的人,一反京城,就已经开始上值,处理政事。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昨天夜里皇上和两位太后回了宫,今天也许会召见,因此都到早早的到了位于皇宫的值房上值。
“老柳,还是京里好啊。”焦庐一边感慨地对柳擎说,一边透过窗棂,看着乾清宫那高耸的飞檐,“大兴城里的气象,云河的行宫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话音才落,却看见几个人进来,由个太监陪着,朝内宫走去。当先的一人,翎顶辉煌,不是齐王是谁?
“出妖蛾子了!”焦庐失声而呼,柳擎几个听见,连忙都凑过来看。
“齐王要进内廷?”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即都反应过来,由焦庐带着,出了值房,一声招呼,叫住了齐王。
“见过王爷”焦庐作礼,称呼得很客气,“你这是往哪去啊?”
“我奉特旨,带这几位进去见见太后。”齐王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焦庐这才看见,跟着齐王的,是三位殿阁大学士,从礼制上来说,这就是朝廷的三位宰相,位齿俱尊。这是要做什么?
焦庐心里嘀咕,见三位白发苍苍的大学士都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知道不好惹,于是焦庐只能问道:“诸位大人,这进去见太后,是有什么事?”
“是啊,”其中一位老学士抱歉地笑笑,“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给皇上添派师傅的事吧。”
才启蒙的小皇帝,在云河的时候,因为要一切从简,所以只派了一位师傅。现在既然回了京,添派一两位师傅,是题中应有之义,本身倒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若由此开了太后召见外官的先例,那就非同小可了。柳擎忍不住,嚷嚷起来:“太后不得召见外官!就算是要添师傅,那也得由我们来承旨写旨,怎么能这样胡来?”
齐王看着柳擎,笑道:“你说的这些,以后你自己去跟太后回吧。几位相国都已经来了,终不成让两宫太后和皇上,在里面空等?”说罢,将手一让,自顾自地开步向里面走去,三位大学士,自然也堂而皇之地跟了进去。
焦庐和柳擎几个,楞在当场,作声不得——王彧和杜袂昨夜在许县就缚,他们还不知道。而缺了作为主心骨和谋胆的这两个人,以焦庐的无能和柳擎的草包,对齐王的扬长而去,就显得毫无办法。
几个人回到值房枯坐,心里却仍在关注着太后在内宫养心殿召见的情形,过不多时,就有人来报,说两宫太后在养心殿内,嚎啕大哭,而小皇帝的哭声,尤为响亮。
这又是做什么?几位辅政大臣都是惊疑不定,难道说是母子情深,舍不得小皇帝到上书房读书?没有这种道理啊。
再过一会,又来回报,说太后现在不哭了,有太监送了笔墨进养心殿。
不哭比哭还要糟糕——有太监伺候笔墨,这是要写谕旨!几位辅政大臣,都紧张起来,不知道养心殿内的那几位君臣,到底要弄什么花样。
第三次回报就简单了,说是齐王连同几位重臣,已经出了养心殿,往中枢值房来了。
几个辅政大臣,心里拿着劲,踱步出了中枢值房,迎上了从内廷出来的齐王。这回先开口的是柳擎,看着齐王,愣愣地问:“王爷,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自然是圣旨。齐王不理他,站定了脚步,徐徐说道:“焦庐,柳擎等辅政大臣,跪下接旨!”
“未经辅政大臣之手,哪来的圣旨!”焦庐的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也顾不得破脸不破脸了,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齐王也不去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将手里的圣旨展开捧读:“奉旨:将王彧、杜袂二人革去爵职,拿交法司。梁旬、柳擎、焦庐等夺职待诏。应得之咎,派齐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分别轻重,按律秉公具奏。”
读罢,将谕旨一合,问道:“你们遵不遵旨?”
话音才落,焦庐,已经哎呦一声,晕倒在地,但站在前面的柳擎,却不像他那样懦弱。
“这是乱命!”焦庐还没说话,柳擎已经暴跳如雷,大吼道:“侍卫何在?”
话音才落,立刻便进来十几名带刀的侍卫,单膝点地,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道:“听大人吩咐!”
“齐王,祸乱朝政,连这几个老不死的,给我一并拿了!”
“诺!”侍卫们霍地起身,紧紧盯住了齐王。
齐王一哂,温声道:“这里是京城,你当还在云河?”将手轻轻一摆,说声:“拿吧。”
“诺!”又是一声暴喏,那十几名侍卫扑过来,却是把焦庐和柳擎扯了官帽,双手反剪,收拾得动弹不得。
“齐王,你好狠的手段!”柳擎又惊又怒,拼力跳着脚,破口大骂,“我他么被你骗惨了——”
齐王叹了口气,说道:“最迟明天,你们大约就能见着王彧了。”
一夕之间,朝局天翻地覆,施行了不到两个月时间的辅政制度,被彻彻底底地推翻。那些平日里仰王彧的鼻息,将辅政大臣倚为靠山的官员,无不惊心,都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而更多的人,受过王彧的排挤打击,此时将一腔愤怒和欢喜都毫不掩饰地发泄出来,置酒高会,口沫横飞,大骂王彧的跋扈,同时也大赞两宫的英明和齐王的魄力。
然而政务还要办。辅政大臣下狱的下狱,待罪的待罪,中枢几乎变成空转,这样的状况,亟待改变。
倒不仅仅是补人的问题——补人总是容易的,关键是要将朝廷的政制先确定下来。
皇帝还在冲龄,不能亲裁大政。在这样的情况下,必得有人辅佐,代行皇权。既然辅政制度已经被砸得粉碎,那么无非是在摄政与垂帘之间,做一个选择。
摄政,现有一个齐王,算是合适的人选。然而说到摄政,但是摄政所牵涉的东西太多,外加国体所限,因此没有人再敢做这样的倡议,就连齐王本人,也万万不敢做这样的念想。
既然摄政不可行,那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垂帘了。实际上,这已经是朝中大老心照不宣的事情,而齐王在云河与两宫的密谈中,彼此也已经取得了很好的默契——李念凝的原话是:“以后外面的事儿,我们姐俩都托付给六爷”
这样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你辅政,我垂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