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还要防着王彧的反噬。他们俩都深知,王彧是朝中一流的人物,平日里杀大学士立威,尚且无所顾忌,现在直接威胁到他的地位,哪会乖乖的就范?
然而一时之间,亦没有可行的主意可以拿出来,不知该怎样把西太后的这个念头,打消了去?
“请恕小弟直言,两宫既然已经发动,拦是拦不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秦禝没功夫再韬光隐晦了,于是干脆利落地说道,“当今之计,唯有两头着手!一头是请刘大人联络京里,无论如何,要请王爷尽快设法,驰来行宫;另一头,小弟则要自行其是了,不过还要请两位大人的一封亲笔。”
秦禝锋芒一露,彭睿孞和刘秉言都是大为惊奇——本来一直奇怪他一介武官,如何能得到齐王赏识,现在见了他的气势,才终于信实了。
“秦禝,你要我们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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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袁桐的折子,被装在匣子里,由派太监送了回去,两位太后,则坐在殿中,惴惴不安地想着。
在奏折上直接用印,虽然不合体例,但亦可以视为特殊情况下的一种变通,表示全盘接纳奏折中的所有提议。这原本是西太后所准备的最后一手杀招,却在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之中,提前使了出来。
“妹妹,你看他们会遵旨办理么?”东太后问完,自己倒先摇了摇头,“这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遵旨办理,等于是接受垂帘听政,以王彧的桀骜不驯,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西也猜不透王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一想,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咱们且等着,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这一等,直到用过了午膳,仍没有信儿。两位太后在廊下说着话,都觉得诧异,忽然见李孝忠一路小跑,穿过院子,到跟前磕了一个头,气急败坏地说:“主子,出大事了!”
东太后几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吓,手揪着心口,面色变得惨白。西太后的心,也是剧烈跳动起来,总算强撑住,骂道:“混账东西!连怎么给主子回事的规矩,都忘了么?”
李孝忠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俯伏在地,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连声骂自己:“小李子该死!小李子该死!”
“到底是怎么啦?”
“内侍监的老沙刚才跟我说,送到中枢的黄匣子,到现在都一直没打开……”
“什么?!”西太后跟东太后都盯着李孝忠问,“哪有这样的事?”
“杜袂……说,既然太后拿辅政大臣不当一回事,那还看……看……看个屁。”
“你是说,中枢上不办事儿了?”东太后失声道。
“反正辅政大臣们,都是闲坐在屋里……还不止是这样儿,”李孝忠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西,才接着说道:“宫门外的戒卫,增加了一倍,太监出入,都要搜身,说是不许片纸出宫!”
这一回,就连西的脸,也变得刷白。她咬着嘴唇,看了看东太后,才道:“小李子,跟我们进屋。”
进了内室,西太后拉着东太后坐下,小声道:“姐姐,我要找一个人,你别问我为什么,总之我有我的道理。”
交待了这一句,转头对李孝忠说道:“到西延阁,去找他!”
“是!”李孝忠自然知道她要找谁,忙道:“请主子示下,让他做什么?”
“让他……”西太后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彧的这一招,狠到了极处。中枢上罢了工,等于掐住了两宫太后的脖子,外面的奏折进不来,里面的谕旨出不去,而太后又不能召见外官,相当于把太后软禁在了云河的行宫之内。而宫外警卫增强,没准更是要谋逆的兆头。西太后终于明白自己的冒失,犯了大错,情急之下,便象在那天一样,想起了秦禝。
然而,能让秦禝做什么呢?宫里不比外面,难道还能命他带兵杀进来?想想就知道这是做不到的事情。
“你只告诉他……有这么一回事情。”西太后颓然道,“看他有什么话,叫你带回来。”
两位太后,在焦急彷徨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李孝忠的回话。
“回两位太后,”李孝忠浑身大汗地跪下,“他的亲兵说,秦将军带兵往南面拉练去了,至少要四天才能回来。”
西太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的是,李孝忠得到的这个说法,并不确切。此刻,秦禝带着两名亲兵,三个人,六匹马,正在往汾州的大道上,夺命狂奔。
他要来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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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带军抵御北蛮诸事的大臣沈浼,已经将自己的中行辕,移到了汾州。
北蛮的部队,以骑兵为主,而沈浼的部队,步军居多。他定下了以静制动的宗旨,让麾下的诸位武将,步步为营,要逐渐把北蛮压回北疆,再寻求决战。而他自己率领一万人人,候机而动,其中有五千骑兵,算是战斗力较强。
这一天早上,沈浼照例穿着为皇帝戴孝的白袍,正在中军帐中跟几位幕僚谈着粮草的事情,接到旗牌官的禀报,说营外有三名官军,要求见大帅。问他们是哪里的兵,又不肯说,领头的那个将军,只说是从直隶来的,有机密军情,要向大帅报告。
沈浼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事,闻所未闻,何况近来也没听说直隶一带有什么匪情,所谓机密军情,从何说起?再想一想“机密”二字,忽有所悟,忙道:“带那个将军进来!”
等到那个将军进来,只见满面尘土,衣衫不整,人已是萎顿不堪,往地上一跪,喊了一声“参见大帅!”,便有支撑不住的样子。
“怎么弄得这个样子?”沈浼话一出口,便即醒悟,一个的五品将军,不仅换了服饰,而且连身份也不肯通报,自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密——多半便是云河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当下先命亲兵扶着他坐下,端来一碗热粥给他喝了,再命无关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叫徐郢的心腹幕僚,这才温和地说道:“你不要着急,慢慢地说。”
“大帅!”得知中枢处拒绝视事、行宫戒严,便立刻上了路。两夜一昼间,狂奔了五百里,疲惫已极。喝过粥,喘了好一会,精神才慢慢恢复过来,拿眼睛看了看徐郢,又目视沈浼。
“不妨的,徐先生跟了我十几年,可共机密。”
原来如此。秦禝向徐郢点了点头,表示致意,才对沈浼说道:“呈禀大帅!云河出事了!”从这里开始,把半年来云河的种种情形,要言不烦地向沈浼说了一个大概,一直说到有人上折子献议垂帘,以及辅政大臣所做出的反应。
“这么说,辅政的诸公,是旷班了。”沈浼捋着唇上的两撇胡子,沉吟道,“行宫戒严,王彧又想干什么?造反么?”
“造反不造反,得再看,”说话的,是坐在一旁的徐郢,“可是不利于两宫太后的意图,是明摆着的。”
徐郢的话,说得很到位。秦禝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封袋,再从封袋之内,取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沈浼:“这是彭睿孞和刘秉言两位,给大帅的信,请大帅过目。”
“哦?”沈浼极为重视,取出两页信笺,前后看了两遍才放下。他知道这两人都是齐王的心腹,他们的话,自然也代表齐王的意思。信是彭睿孞执笔,写得很客气,把沈浼夸成“中流砥柱,国之干城”,同时建议沈浼,应该到云河去叩谒皇帝的梓宫,委婉地点出这是建立“不世之勋”的好机会,落款则有刘秉言的附名。
不世之勋四个字,是沈浼所看重的。现在的局面是明摆着的,两宫与辅政之间,起了极大的冲突,而齐王自然是站在两宫一边。自己作为带兵在外的大将,分量就重的很了,只要有所表示,维护正统不坠的功劳是一定有的。
要表示,当然是向两宫表示。至于对王彧,沈浼其他的将领一样,怨气很大,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还看不起王彧。
沈浼是云燊生前的爱将,三十不到,便曾经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督师,节制各路,赐尚方宝剑,二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算是夏国的名将。他的脾气极大,王彧跋扈,他比王彧还要跋扈,王彧刚愎,他比王彧更加刚愎,因此在武将之中,是王彧最为忌惮的一个人。
然而沈浼亦不是一个冒失的人,此去云河,固然是以叩谒梓宫的名义,但到底要做些什么,还要再问问明白。
“他们两个的意思,你最清楚,是说让我统兵入卫么?”沈浼见秦禝乃是齐王这边的信使,因此言语之中,颇见尊重。
“要说跟云河的禁军见仗,那决不会。”秦禝笃定地说,“而且现在云河的情形急迫,若是全军拔营,怕缓不济急,如果只带骑军,那就快得多了。依卑职浅见,以大帅的威名,就算是王彧,也不敢不买账,只要大帅的人能到,就足以收震慑之功。”
这么说,是去吓唬吓唬王彧。沈浼点点头,关切地看看秦禝,“你跑了五百里,还顶得住么?”
“大帅放心,只要让我睡上半天,什么都回来了。”
“好!”沈浼下了决心,“我移营汾州,所等的就是今日。先帝曾手诏嘉奖,说我赤心为国,他王彧什么东西,敢这样猖狂?我当然不能坐视!”转头对徐郢道:“传我的令,中军整队,吃过午饭开拔!”
秦禝听到这里,才放心一笑,他的计谋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