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向玄洛说出了一切真相,玄洛的眼瞳里涌出如云似雾般微妙的情绪,兴许是因着打娘胎里出来他就中了血衣天蚕蛊,心情不宜大起大落,所他自小性情疏离冷淡,对谁都不那么亲络,甚至于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但在他内心深处对父母还是敬重的,当她听到母亲为了他拿自己的亲生孩子去换的时候,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如意一口气将她所隐藏的秘密脱口道来,玄洛和皇上听完她的话,各自静默许久,皇上的心思在十六年间沉沉浮浮,那疼痛的已凝结成痂的伤口再次被撕扯出鲜红的血来,他清醒的知道,他所有的等待都终将不可能了,唯有那刻骨的相思从未变过,他哀痛的脸上突然松驰了下来,脸庞有阵阵秋风刮来,却不冷,那是带着阳光温度的暖洋洋的风,已将入冬,这样和煦的风怕是再没有了,他郑重道:“玄洛,你若愿意,朕这就带你回宫,朕要你成为朕名正言顺的皇子,只要你想要的朕都会尽一切所能满足你,朕已亏欠你太多,现在是上天又给了朕一次机会,朕想弥补十六年来朕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玄洛没有说话,他的心思还飘在那久远的过去,眼眸微微放空,穿透树叶间的缝隙,他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他不在乎做什么皇子,更不在意皇上弥补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在这短暂的时光与酒儿相守在一起,若能入宫,他便可以与酒儿不再分离,他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不能时时守在她的身边护着她,皇家围场的事叫他心惊,若不是莫离忧,他怕是就此要失去酒儿了。
他的心底有隐隐的酸痛,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怎配做酒儿的男人,更何况他是那样自私的想要将她牢牢的抓住,他不能承诺她一辈子,因为他的人生兴许走不到那样远,他想将酒儿带离这里,可酒儿的生命里不仅仅有他,还是她那惨死的孩子,她身上背负的太多,也怀了太多刻骨的仇恨,而他在听到酒儿所说的一切,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恨的。
这么多年,即使他的生命走在生死边缘,那些人也从未想放过他,十六年来,他日日夜夜忍受蛊毒带来的痛苦,还有母亲为了他葬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他都不能无动于衷,那个绾妃,那个陌生的却能刺痛人心的名字,哲哲依兰朵,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在他生下来的那一刻便香消玉殒了,他永远也无法再见到她了,他的手紧紧握在盛着清茶的青花底琉璃茶盏上,似乎再多用一份力便要将那茶盏捏碎,他望了望如意,他要选择与她面对一切,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不会放弃,在皇上充满渴望的眼神中,他的头轻点了点,皇上长舒了一口气,满脸释然的神色。
……
五天之后,秋狩正式结束,太子和皇后带领众人一起回宫,暮阳下有淡淡尘埃在飞旋,明亮的金饰辇车缓缓行来,朱壁宫墙下宫女垂首侍立,太子意气风发骑着骏马直入皇宫,能纵马在御道上行走,代表了太子无上的荣誉和特权,皇后亦是得意非凡,皇上能赏赐太子在宫内骑马,这说明皇上已扭转了对太子的看法,程门立雪的典故只是在太子身上落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墨迹。
皇后掀起绘着飞凤的车帘,往外看去,斜阳如血映照在宫墙之上,那些垂手侍立的宫女微末如芥草般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她虽然得意,心中却也压着深深疑惑,在皇家围场,她见到过玄洛公子,那玄洛公子竟然像极了当年的绾妃,可绾妃当年是假孕,怎可能会留下孩子,她想着自己是多虑的,但心里到底心里难安,于心头上又多添了一根刺。
她回眸望去,后面跟着玉贵妃的辇车,这个女人是她在这后宫之中最大的宿敌,表面上她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样子,可她能与自己抗衡这么多年,其手段自然深不可测,更重要的她生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莫离忧,这是她多年来心中最大的隐忧,别说现在太子还未登基,就算它朝太子能顺利登基,有莫离忧这样野心勃勃的亲王也绝非好事,趁早除掉他才好,想着,她脸上浮出一层阴暗和冷绝。
她是皇后,还是未来的皇太后,她要将至高无上的权势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容他人蚕食侵吞,她活着已得不到爱,她所能得到便是权力,唯有权利能让她将天下人都践踏在脚底,区区一个沈如意算什么,到时她必要亲手捏死她,她本来与沈如意无多大的仇恨,可沈如意长着一与颜汐晚相似的脸,这便是她最大的罪孽,她不能忍受,一天也不能忍受。
流光暗影中,凤辇缓缓的在宽敞而平整的宫道上移动着,前方迎接她的依旧是这座沉冷的深宫,她是这深宫里最珍贵的女人,没有人能够取代她的位置,即使她厉家的势力有所减弱,也没有人能动她分毫,忽然,她眼皮微微一跳,她轻揉了揉眼皮,眼有些酸痛只隐隐觉得有些不祥之感,正自恍惚间,耳边却听到太监击掌的声音遥遥传来,她身子微动了动,便知是皇上亲迎了过来。
宫人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皇后搭着文心的手下了凤辇,见皇上穿着一件家常暗色长袍,长袍边缘用金丝线绣着精致纹样,秋风拂起,袍角掀起汹涌暗色波浪,皇上的脸上带着静和而淡漠的笑意,俊美的脸庞虽刻上淡淡细纹,却丝毫不减他天神般的威严与卓约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