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欣撅了撅嘴似有赌气道:“正因为离忧哥哥那里有,明欣才要跟皇帝伯伯求,那个楚夏公主帕英莎整日介的缠着离忧哥哥,刚明欣来的时候撞见她,她还趾高气扬的跟明欣说她得了离忧哥哥那里最好的千里马,还说秋狩之时要与明欣赛马,一定把明欣打个落花流水。”说完,又拉着如意的手道,“如意姐姐,你回来就好了,离忧哥哥还能听你两句劝,你去给我说说离忧哥哥,他有了楚夏妹妹就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如意还未说话,太后却伸手指着明欣摇头笑道:“真真是小孩子儿口没遮拦,哀家当你有什么大事要求皇帝,原来是跟帕英莎赌了一口气,这会子还撺掇着如意去说离忧。”
如意笑道:“七皇子殿下怕是要夹在明欣和楚夏公主帕英莎之间为难了吧?”
皇帝又笑道:“倒是如意你通透,平日里但凡明欣来宫里总要跟帕英莎斗嘴,在离忧未离宫之前,这两个丫头时常在离忧面前争个高低,就连玉贵妃也为着这两个人伤透了脑筋,昨儿个离忧刚从南方回来,怕是又要没得清静了。”说完,略想了想又道,“帕英莎是楚夏公主,明欣和如意是我天纵国的郡主,自然不能输给她,赶明儿朕就赐你们一人一匹千里马。”
明欣拍手笑道:“还是皇帝伯伯最疼明欣了,皇帝伯伯你实在太好了,昨儿个我跟父王求千里马,他还说怕把我的牙栽了。”
太后伸手刮了刮明欣的粉色细润的脸颊笑道:“你平日里总没个安静的时候,你父王担心的也对,倘若你有如意的一份沉静,你父王也不会怕你栽了牙。”
明欣笑道:“幸亏明欣和如意姐姐最是要好,不然听了太后的话明欣要吃酸捏醋了,明欣比不上如意姐姐明欣很是服气,只是明欣不能比不上那个帕英莎,反叫她得意了去,她竟然在明欣面前说公主姑姑的坏说,说公主姑姑……”
太后脸色一动,连忙打断道:“左不过是你们小孩家的嘴里没个遮挡胡闹着罢着,你公主姑姑素来与玉贵妃交好,可不会计较这些事。”
皇上正要离开,又回头问道:“朕好些日子没见平阳了,朕恍惚听人说平阳现在时常去霞影寺拜佛听经,朕知平阳素日里是不喜欢去佛寺听经的,怎好的转了性子了?”
太后和明欣一怔,二人俱变了脸色,太后还好片刻便恢复如常,明欣只敢低着头死死的绞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却惊的汗涔涔,太后淡笑一声道:“平阳见哀家身子不适,特地去霞隐影为哀家拜佛祈福的,倒难为了她的孝心了。”
皇上也未再多问,只告辞的先行离开了,明欣方才松了一口气,太后脸上带着薄怒道:“明欣,下次不可在你皇帝伯伯面前说你公主姑姑的事,你如今也不小了,也应该知道轻重了。”
明欣自知失言,满脸愧色道:“太后,明欣知错了。”
太后抬手揉了揉鬓角的发,若有深意的转头又看向如意徐徐道:“哀家知道依明欣的性子,再加上她与你的关系,有些事必瞒不住你,所以哀家也不想故作隐瞒,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比明欣分的明白,哀家心里愁的很,这件事终归要东窗事发,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太后说着脸色便黯淡下去,寿康宫内有淡光流影千回百转落在薄薄的空气之中,透过轻纱帷幔,最后一缕斜阳似要将一天所有的光亮全都燃烬一般映照着殿内分外的红,殿内略显厚重的檀木屏风蒙上一层红光,益发带着一种陈旧的铁锈之色,暗沉沉的带着落寞的幽暗。
如意静静道:“太后,如意也曾上得霞隐寺见过无情和尚,外表看去却极清远的高僧,虽然如意不了解公主与他之间的纠葛,但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连太后都为此事烦忧郁结,想来公主执念已深,太后瞒着皇上也一心是为公主着想,皇上贵为天子,但也有身不由已之处,即使他想放过公主和无情,但也压不住悠悠众口,这件事怕就怕在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到时事情一旦闹大就难以收拾了。”
“如意,你的话句句都说到哀家的心坎里了。”太后浑身一震,又伸手拍了拍如意的手道,“哀家可不就担心这件事被人利用了,那个无情定然不简单,哀家听明欣说他可是要拿刀杀了平阳的。”
明欣连忙点头道:“那个坏人就是要来对付公主姑姑的,偏生公主姑姑不肯信明欣半句。”
太后又摇了摇头,略深思片刻道:“按理说无情若想害了平阳,有的是机会,那一次他被明欣撞见失了手,平阳连明欣的话也不肯,平阳这般信任他,他想害死平阳不过是朝夕间的事,怎么到现在他都没有下手,难道他还有别的打算?”
如意微微蹙眉道:“这件事怕还要从无情的根底细细查起才能摸出点头绪。”
太后叹息一声,又想到无心,她转头看了看明欣,其实细细辨知明欣的脸长得与无情与五分相似,她心内一阵凄然,也不好说起明欣的身世,这件事毕竟牵联太多,当年的事已是过眼云烟,但若明欣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叫无心的和尚,而无心又是被皇上下旨毒死的,这让明欣如何面对,为免节外生枝,她只能瞒着明欣,只幽幽道:“哀家倒查了些,也无多少可疑之处,无情是来自天竺,在天竺这时就已是名声雀起,他游历各国弘扬佛法,来到我天纵也不足为奇。”
明欣接口道:“这个该死的坏人来就来了,偏生寻上我公主姑姑,他六根未净,徒有虚名算什么高僧,明欣真不明白公主姑姑为何那样执迷,皇帝伯伯就算现在不知,也不需多日便要知晓了,那个可恶的帕英莎竟然在明欣的面前说公主姑姑与人私通,连她都知道了,皇帝伯伯怎么会不知,或许皇帝伯伯早已知晓,只装作不知罢了。”
太后叹明欣嘴快,什么话都敢说,不过明欣的话也不无道理,皇帝虽被国事羁绊着,但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反正这件事也瞒不多久,不如索性跟皇帝说开了也好,她想了想又对着如意道:“如意,哀家知道皇帝信任你,器重你,平阳的事还怕要你多费心了,你找个适合的机会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哀家才好知道怎么办,若皇帝跟哀家一条心,这件事也好办了许多,只是哀家怕皇帝……”
太后的眼里竟有泪意,那悲凉的叹息在萧杀秋光中几乎是凄怆的,虽然老五的事不能怨怪皇帝,可她心里到底还是过不去,皇帝是她的儿子,她对他的性子还是了解的,虽然皇帝是个性情中人,但该狠戾的时候绝不手软,她担心皇帝会像处置老五一样处置平阳,她的指尖带着微微凉意颤抖着,平阳和老五虽然都是咎由自取,但到底也是她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平阳受死,何况就算皇帝能饶过平阳,也定不能饶过无情,当年皇帝赐死了与他相交颇深的无心,今日只会以更冷酷的手段杀了无情,无情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平阳要随着他殉情,她又痛又气,怨平阳的不争气,可再怨也还想伸手救她一把。
后面的话,她未再说出口,只静默的看着如意,她知道这件事是为难如意了,可如今除了如意谁还能得皇上的圣心,她作为太后自然应该知晓大义,凡事要顾全大局,就如当初老五的事一样,即使她去说了,最后也只是徒劳,而如意是个聪颖的女子,由她去说最是恰当。
如意心中叹息,太后果然把这个烂瘫子交给了她,也罢,这件事总要有个了局,不管是为明欣,还是为太后和公主,她都要尽力一试,想着,她点了点头道:“太后,皇上待平阳公主一向就好,这件事只要不被人刻意闹大,总有解决的法子,就算是皇上也不想扬了这件事,只是如意怕即使皇上有心放过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不肯放手。”
“正是呢。”太后苍老的容颜抖了抖,复又平静下来道:“哀家怕就怕平阳死心眼,皇帝若知道无情定然活不成,哀家怕平阳为了无情跟皇帝当面顶撞,到时皇帝岂有不恼的,这世上要是有种药能叫人忘却情感,哀家倒愿意让平阳饮了,也省得哀家日夜为这个孽障悬心了。”
如意心内一动,这种药确实有,就是她自己也能配制的出来,只是一旦饮了忘情之水,平阳便会忘记一切,可她不了解平阳与无情之间的情感,这当中是真是假,她都无从得知,又怎能冒冒然的给平阳下药,更何况她也没有权利给平阳下药,她定了定,只觉得还是不要冒然说出的好,她只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生死相许。”
太后道:“你小小年纪怎的有这般感慨,莫不是这回定了亲事回来就长大了。”
明欣迷茫道:“明欣只觉得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虽然是良药苦口,却能医人的心,过得久了,感情也会淡的,倘或无情这会子就死了,公主姑姑兴许只会觉得伤悲,并不一定会真的随无情而去,明欣总想着,这件事为何会变得这般复杂,不如吩咐人杀了那个无情,叫公主姑姑长痛不如短痛,只是明欣又害怕公主姑姑真的会殉情,到时明欣倒哪里再去找一个公主姑姑去。”
太后微微颔首,看着明欣的目光有几分温和,明欣的嘴快是她的好处也是她最大的坏处,她喜欢明欣也就是喜欢她的毫无心计,何况明欣还是平阳的女儿,在这偌大的深宫里如明欣这般的性子倒算是弥足珍贵了,可也因为她这样的性子也最叫人不放心,所以有许多话她也不可能跟明欣说,她只以平淡的口吻劝戒道:“明欣,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哀家和如意面前说起,切不可再跟其他人提起。”
“明欣知道了,明欣保准在别人面前连公主姑姑四个字都不提了,除了太后和如意姐姐,还有明欣的父王和母妃,明欣对谁都不说。”
“这才听话。”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哀家老了,能过一日是一日,哀家一世所求的不过是平安二字,唉……只不知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是最难求的。”
如意心里叹了口气,又劝道:“太后哪里老了,如意正得了一样最好的东西,保管太后用了会越来越年轻。”
“哦?”太后兴意盎然,“如意,你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如意笑道:“如意此去宁西在山上采得铁皮石斛,如意正想着要为太后配制养颜良方,却独缺了这味药,不想竟得了,该方乃沿袭了六朝御医叶法善献给武则天的养颜良方,将铁皮石斛制成干品铁皮枫斗,以藏红花为君药,铁皮枫斗,灵芝二味为臣药,可养血滋阴,益气活血,平衡阴阳,令太后气血舒畅,最是养颜的圣品,保管太后用了长寿美丽。”
“你这孩子怎怨得人疼你。”太后不无感动道,“哀家听闻那铁皮石斛生长在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之上,皆因你心里想着哀家才会冒险采药。”说着,太后又拉着如意的道,“日后可不能这么着了,哀家知道你心里有哀家就够了,可不能为了哀家涉险采药,倘或跌坏了叫哀家心里怎过得去?”
如意笑道:“太后不必挂心,如今如意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明欣道:“虽然明欣不懂那铁皮枫斗,但听着太后所说必然极难采,如意姐姐以后若要用药这宫里什么没有,万不可再冒险了,明欣只把你当作亲姐姐,若你有个闪失,明欣会伤心死的。”
如意又笑道:“正因为这药难采又稀少才珍贵,况且宫里的药膳房里也缺这味药,如意正好瞧见了,岂能不采的。何况有玄洛在如意身边,如意不会有事的。”
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倒忘了,如今如意身边有了护花的人了,只是哀家听闻玄洛公子身子骨不好,连皇帝要召见他都不得入宫,莫不是如意你医好他了?”
如意眸色黯淡,只叹道:“玄洛身子时好时坏,这次又去了宁西劳累着了,这次回去又不大大舒服,如意心里也担心着。”
“那真是难为你了,既这么着,哀家准许你能自由出入皇宫,到时哀家再跟皇帝说说,就算玄洛公子有事,你也尽可以去清平侯府瞧他了。”
如意正想着皇上已赐了她丹书铁劵,自己反倒不好再求皇上恩典让她自由出入皇宫,如今在太后面前提起,不过是想在太后这里求个恩典罢了,她感激道:“如意多谢太后成全。”
太后笑道:“倒不是哀家成全了你,而是你成全了哀家,若不是为着皇帝,还有哀家这把老骨头你也不必在宫里苦熬。”说完,又笑对着明欣道,“如今如意都有了着落,你比如意也不小多少,哀家也该操心着你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