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格局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单从书信一事上来看,曹操这人是真大气。人常言大奸似忠,大伪似真,燕北觉得这话搁曹操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每年送给燕北的书信里从来温情,哪怕战局对他有利,他就跟燕北聊聊战局;战局对他不利,他就跟燕北聊聊家常……让燕北去琢磨,琢磨曹操说出这些话的出发点,而这个曹孟德,让什么样的人看,他便是什么样的曹孟德。
燕北倘若以阴谋去看,那曹操通篇的温情款款便是让他放松警惕,但在阴谋之中有透着真诚;可若以真诚去看,那曹操洋洋洒洒的书信便是与故友闲聊;可要说曹操没别的目的,谁信?
这是曹操的性格使然,但除去性格,其行事作风却又合兵法。
三分虚,七分实,虚实之间让人摸不清楚。若信了他的实,三分虚便足够令人在战场上吃大亏;若单信他的虚,却又实实在在地辜负了曹操的真诚。
所幸燕北寂寞。
他是真寂寞,他身边并肩前行的故友越来越少,人们不再能与他称兄道弟。要说他位居赵王却因此感怀显然太过矫情,可寂寞着实只多不少,巍峨赵王宫像一座囚笼,锁住天下安定也锁住了燕北的自在。
刘备和曹操就不一样,至少刘备不可能像曹操一样给燕北写出这样的信,在曹操身上诸侯的大气与乐观进取展现得淋漓尽致,刘备则要内敛许多。曹操会在书信中毫不避讳地直言谈起战事,又能好不见怪地说起他们的交情,这种本该反目成仇的关系却在书信中复杂地混到一起,仿佛当他们在讨论战事时,战事与他们二人无关一般。
刘备的书信则会完全避讳战事,若谈交情,便只谈交情。若谈战事,便就事论事。换句话说,刘备没曹操真诚,也没曹操那么二皮脸。
或许在此时此刻,用最恰当的比喻来说,刘备作为诸侯,就是个不知道诸侯之间相处有什么规矩的新人,所以他谨小慎微;而曹操,则在这份规矩当中游刃有余,因而无所避讳;至于燕北……燕北是什么规矩都不守的流氓。
这也是为什么曹操和燕北聊得来,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讲,能够绝对地利用规矩为自己说话,其实和绝对无视规矩横冲直撞的模样,看上去差不多。
所差者,无非是不守规矩的人会被所有人钳制,燕北不怕钳制。
从燕氏立于邺都,他的所作所为便早就向天下表达清楚他的意志——天下诸侯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他一个人,就可以包围天下诸侯。
过了年关,北方道路上的积雪融化,来自西北边陲的书信让燕北哭笑不得。兴许是塞上鲜卑中部与东部被击败的消息还没传到西域,以至于万里之遥外的贵霜帝国头脑昏沉,终于抵受不住宋建这个活跃在汉、西域、贵霜边境三地的小人物来回蹦跶,大月氏国王波调向燕氏传送国书,以带着些许威胁的口吻要赵王燕仲卿派兵讨伐宋建,否则他将亲自发兵进攻凉州的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