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当身上很有威势,或者说他们这四个男人,都能给人带来不小压力。他们一直领导众多黄巾余党奋战,无论是与汉军奋战,还是与黑山里的贼老天奋战。
他们一直在拼搏。
但这种威势,压不倒燕北。
燕北扬着额头将王当从头到脚看个遍,一双鹰目中神色缓缓变化,最终轻轻一笑,赞道:“好汉子,坐下说话。”
说罢,燕北便已率先坐下,缓缓说道:“当年天军大败,三位将军相继殒命,十余万将士无所依靠,流离失所。我率部众流窜千里至辽西,做过马贼、当过商贾,我的兄弟各个吃饱了饭,半年前我有良田二百亩,家资百金。”
“幽州刺史陶谦,在前些年战场上杀我兄弟,四个月前在巨马河,被我劈了几刀全家踹进河里,因而流亡至冀州,投靠我兄弟的兄长,中山都尉王政。”
燕北讲话平淡,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但各个听众谁都知道这些事情里面的凶险与快意究竟有多少。
“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投靠汉军才能过的好。”燕北笑笑,打心底里他并没觉得投靠汉军有什么不对,说道:“实际上投靠汉军之后我和兄弟们的日子比以前差多了,但我不后悔。我且问你,你以为大贤良师当年为何起兵?是要杀光汉军吗?”
“不然呢?”王当眉头始终紧皱着,燕北让他感觉有些拿不住,是个难缠的角色,“杀光汉军、杀光汉官、杀了那些豪强大户,再把皇帝杀了……可惜,我们还没打进洛阳,天公将军便不在了。”
人要多么蠢,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燕北在心中暗自腹诽。
“你的忠义之心,燕某非常欣赏,但你想过没有,你把与汉有关的这些人全杀了,这天下还剩什么?”燕北认真地说道:“要那样大贤良师为何不带着信徒出关,找一片土地种地养马,根本不用与人交战,大贤良师起兵不是为了仇恨,如大贤良师那般学识,怎会一心杀戮?他是为了活人,不造反百姓便活不下去,他要救活更多的人。”
孙轻与李大目瞪大了眼睛,张雷公揪着自己的胡子,甚至就连边上吃饭的黄巾党徒都一副傻眼的模样,聚拢到燕北身边听他说话。
大贤良师那样,那样高尚的人,应该不是为了杀戮而起兵的吧?
人们想起张角行医的那些年,赠人符水,让人在道旁向四方下跪,忏悔自己坐下的恶事与罪过,接着宽恕他。
“符水救一个人,却抵不住狗日的世道饿死更多的人,一场天灾、一次收税、一场疫病,死掉的人都是成千上万。”燕北如数家珍地说着这些年百姓经受的磨难,说道:“医术与道法救不了那么多人,大贤良师只能成为天公将军,去推翻这一切……但他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救人,这种事千万不能弄混了。”
王当满腔热火,已经被燕北说的找不到自己的一点道理,他想要反驳,他们为了那个美梦死了太多的人,有多少人在那些午夜梦回忽然惊醒都因为战场上汉军铁骑的刀锋马鸣,黄巾同袍被屠戮一空……那么多人因为这个理想都死了,你告诉我,我们做错了?
黄巾旧部,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天公将军失败了,你们在黑山又做了些什么?袍泽兄弟连饭都吃不饱……咱们不说这些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算汉军了,隶属我麾下,从今日起,我们若打仗,你们不必为汉朝奋战,只需要为我而战,若战不勇,我会全怪罪在你们身上。”
“但是,自今日起,你们属我麾下部众,若哪一日我无法让你们吃上饱饭饭,若哪一场战斗我的懦弱令你们感到蒙羞……你们全怪罪在我燕北身上!”
燕北说完这些话,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四名黄巾力士说道:“传令吧,吃饱后休息半个时辰,前往卢奴城大营。”
姜晋与王义对黄巾四将笑笑,跟着燕北转头就走,才走出十几步,姜晋便悄悄拱起两手说道:“二郎,二爷,厉害!”
王义在一旁则添油加醋地笑道:“早知道二郎几句话镇住几百人,我与老姜就该多征募些人,给二郎拉出两三千号人,他娘的,到时候让那太守也给二郎个校尉做做!”
“两三千人?那边还有人愿意投军?”燕北有些诧异,他以为这七百余人已经是极限了,毕竟这已经极大地超过了他本身的设想,却不想他俩居然还能弄来更多人,王义接过话头笑道:“何止?要能有个出路,无论咱们还是他们其实都高兴啊,他娘的太行山里树皮都快被人啃光了,他们过的不好啊!”
“二郎啊,要不我跟王义再为你跑一趟,拉来更多人?”
“可拉倒吧!”燕北急忙摆手,挤了挤眼睛说道:“咱们可就剩这点儿粮了,吃过了今天,明天就他娘要断粮!”
无粮无钱,是燕北首先要处理的大问题。如果过有粮吃,这些黄巾汉子的心可以慢慢收,如果没了粮,即便他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眨眼就得炸营。
燕北内心十分确定,只要他没有粮食,这些面黄体瘦的黄巾军绝对能把他活剐了再逃回黑山。
他太相信,这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