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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似娘

大年初三,年味正浓。

“兵营式”的长村大巷被沉沉的夜幕笼罩着,透露出郁闷哀痛的悲伤气氛,与节日的欢乐轻松实在是无法协调和谐。村西头有一家大门间,突然吊挂起两盏明晃晃的汽油大灯。灯光照亮了家里的一切,照着全家大人小孩。每个人都在放声痛哭,眼泪鼻涕哒哒滴。一旁的小狗、小猫呆呆地趴着,瞪圆眼珠子仰望着主人家,不哼不哈,纳闷着,陪伴着。

一阵一阵的撕心裂肺的恸哭声惊动了众乡亲,都纷纷奔来。唏嘘声,议论声,陪哭声,劝慰声,震惊了前村后巷。注定今年大年初三的夜晚人心怦动,难以入眠。

小皮匠死了!死得突然,走得蹊跷。他仰躺在木椿台上,全身盖着白布。丧户在等待着县公安局派人来现场解剖尸体,弄清死因。

小皮匠年近五旬,打十几岁起就专攻纳鞋帮,塞木靴,掌跟垫。什么方头、圆头、鸭舌头、老虎头、丁字头、三角头……各种样式的布鞋、皮鞋制作都是轻车熟路,又快又好。人们脚上的东西很挑剔,只有自己穿了才知道合脚舒服。小皮匠为你效劳,一定让你称心如意。小皮匠为人实诚,收费低,本事大,男女老少都需要他,都亲近他。

小皮匠有首屈一指的手艺活,每天多多少少有现钱进账。除了按规定上缴集体公积金之外,余下归己。不呛风,不淋雨,三百六十五天可干活。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门户,若有女儿嫁给小皮匠,“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就能捧牢饭碗,安稳过日子。小皮匠二十出头就成亲了。老婆长相慈善姣好,美中不足的是左眼角上有一点儿“吊鸡眼”。据说是生了痈疖,肿烂化脓,久治不愈留下的疤痕。村上人都称她大嫂嫂,也许是按辈份尊称吧。

大嫂嫂先后给小皮匠生养了七个孩子。前四女,后三男。长女招娣,二十一岁,今天出嫁。

那个年代的农村女孩,县域的想嫁郊区,郊区的盼嫁城市,都希冀“跳出农门交好运”。

我们生产队在“水岛”花春圩里有好几十亩水稻田。郊区胡庄岸村也有大片良田紧挨着做“田乡邻”。大家干活,互相招呼。一来二去,三年五载,都很熟,都很亲。终于,招娣被媒人领进了郊区一户富庶农家,成了某社办企止采购员的老婆。

就是春节良辰吉日嫁娶的那一天,小皮匠不明不白的猝死了。同样是那一天的半夜里,县法医对小皮匠详细勘察尸检,忙碌折腾到凌晨鸡叫。初步结论是:“老泰山”喝得太高了,酒精中毒,且情绪极度兴奋,体力劳累透支……郊区亲家,喜哀参半,蒙上阴影。县域农宅,大嫂嫂携七子女霹雳炸头,哭声震天。小皮匠犹如家庭擎天柱,轰然倒下,好人撒手人寰,糊口钱路断了。热闹温馨将被阴冷残缺所替代。孤儿寡母怎么过啊?钻心的痛,无尽的思,连绵的愁!

弥天大祸,猝不及防。临届“天命之年”的大嫂嫂一下子苍老木纳了许多。原来小皮匠在世时,家里尽管孩子多,吃口重,好在有男人勤勉“扒分”,吃饱穿暖基本无恙。现如今,工分挣得少,“以工带粮”少,忍饥挨饿的苦日子就在眼前!大嫂嫂本身有头晕病,在灶房里煮饭时常天旋地转支撑不住。丈夫走了,她的眩晕症更严重了。

大女儿招娣出嫁已有两三个月了。大嫂嫂艰辛照养着膝下的三女三子。春暖花开的一天早上,大嫂嫂去自留地上拿菜。结果到了中午仍不见回家踪影。屋空灶冷,孩子们个个像丢了魂似的,满世界哭喊寻找。在自留地的沟渠旁,大嫂嫂斜倒在那里,人体已经冰凉……。病因是什么?那时候人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脑中风、脑梗塞。即使发觉得“三高”,身染疾病,也大都是无动于衷、得过且过,不吃药,不打针,熬着,拖着。芸芸众生的生命健康质量大打折扣,却仍然坚强乐观地奔忙在田野,操劳在农家。

呜呼,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更遇顶头风。不到三四个月,家里父母双亲大人驾鹤西去,撇下孤苦伶仃六孩子。老天爷,不睁眼,狠心肠,撒下苦难之网,紧箍生灵,窒息幼苗。

大女儿招娣频频回家,紧搂着弟弟妹妹一道抹眼泪,诉衷肠。目睹凄苦无助的家境状况,招娣咬牙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照顾好幼稚孤苦的手足同胞。招娣常住娘家,婆家人按捺不住了。公公、婆婆、叔叔、姑姑、招娣男人,都隔三差五地来催促招娣回家。特别是当时十分“吃香”的采购员老公,横眉竖眼,吆五喝六。大摆“今朝若不归,休怪吾无情”的最后通牒强硬阵势。招娣呵护着众弟妹,众弟妹依偎着大阿姐,犹如老母鸡庇护小鸡,须臾不撒手。

“不是知音有缘人,何必朝暮长厮守。”大姐实在无法割舍与弟妹们的骨肉情爱,短暂的分别后,复又亲密融合在一起,仿佛有胶水把七个人黏连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这意味着她立刻要忍痛与自己的新婚新巢分离断绝,意味着自己的青春年华将在无情的生活磨难中悄然流逝。大姐啊大姐,为了苦撑一个家,毅然抛弃一个家!人世间,这种罕见的艰难抉择会有几人亲身经历过?

大姐招娣肩下依次是大妹福娣,二妹寿娣,小妹来娣及三个弟弟。最小的阿弟仅有六七岁。招娣家里的燃眉之急是吃粮,学杂费。当时农村有句老话“荒春三,苦八月”。春季麦子未收割,冬粮已吃完;秋季稻子未开镰,夏粮已吃完。在青黄不接之际,招娣吩咐弟妹们挖野菜,割红花草、水花生,喝稀菜粥,面糊汤。拉下脸面向左邻右舍借一点,卖掉结婚戒指到集市买一点。家里养不起猪,就饲养专喂青草的剪毛胡羊和拉毛兔,有毛就有油盐钱。弟妹每人有任务,一人一把小镰刀,一人一只小竹篮。割不满草,不准回家吃晚饭。

招娣安顿弟妹们睡下后,凑着油灯,给弟妹们缝补衣裳。扯块粗纱布,裤衩、胸兜自己做。手上裂开血口子,绕上橡皮胶布,补鞋帮,纳鞋底。一针一线都倾注着大姐对弟妹们慈母般的深情厚意。灯光昏暗,夜深人睏,眼神恍惚。头发靠近摇曳的煤油灯光太近了,一不留神,滋啦啦一声,头发烧焦了,散发出难闻的糊臭味。农村里“老大穿新,老二穿旧,老三穿补,老四穿破”的流行说法在招娣弟妹身上得到了印证和诠释。

人民公社和集体生产队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藤牵瓜,瓜连藤,藤粗瓜甜。生产队给招娣家申请了困难补助。学杂费免了,棉被给了,救济粮送了。生产队专门安排大妹福娣去队里新办的养鸡场养鸡,每天三分工。再配一个大婶,每天晚上给姑娘家陪夜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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