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浩浩渺渺,小小的青黑的水鸟穿行在细雨中,时而高飞,时而一猛子扎入其间,来来回回忙碌地为窝中的雏鸟喂食。
“我不,我不回去!”
一个声音高声嚷嚷,惊飞了原本停歇在船蓬的水鸟。
船舱内,上官曦颇无奈地看着谢霄:“你不回去,这个忙,我就帮不上你。”
“姐,你……你这也太不仗义了。”
“不是我不仗义,这事得老爷子点头才能办,我做不了主。”
谢霄狐疑地将她瞧着:“你是堂主,这点事儿会做不了主?……你不是在诓我吧?”
“你这也叫这点事儿,锦衣卫是好惹得么?”上官曦摇着头地斟了杯茶,朝他推过去,“老爷子年前就放下话了,与官家井水不犯河水。”
谢霄楞了片刻,端过茶水一饮而尽,粗声粗气道:“算了,我自己去办。总之,人我一定要救出来。”
上官曦平和道:“里头的部署你完全不清楚,现下身上还有伤,如何办得了?”
“我……”谢霄烦恼地甩了甩头,“总是有法子的。”
雨落在船篷上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又急又密。上官曦静静地侧头听着,过了半晌,轻声道:“自去年冬天起,老爷子身子就不大好……”
闻言,谢霄疾抬眼盯住她,她的双目中淡淡的担忧显而易见。
“不可能,我一直打听着呢,没听说他病了。”
“老爷子要强,在外头怎么会显露一丝半点。”上官曦轻叹了口气,“你回来,接不接任帮主,咱们可以再商量。老爷子,他年纪大了,能有几个三年这样等着。”
浓眉紧皱,谢霄烦躁地挠着头,也不答话。
上官曦也不催他,也不再劝,听着雨声一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直过了好半晌,谢霄狠狠起身:“行!我跟你回去!随他要杀要剐,老子都认了!”
见他终于应承,上官曦也起身,含笑道:“走吧,去之前你还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把胡子都刮了,再换身衣裳。你手长脚长,成衣铺肯定没有现成的,还得再改。”
“你这是让我相亲啊还是见我爹啊?”
掌灯时分,雨不知何时已停了。
扬州知府设宴为大理寺左寺丞刘相左和锦衣卫经历陆绎洗尘,傍晚便有官轿来接二人。此番陆绎倒未再推辞,欣然前往。
这位阴魂不散的瘟神总算能让人消停会儿了!
今夏猫在楼上窗缝后,看着轿子行远,这才轻舒双臂推开窗子,雨后的夜风清凉舒爽,带着淡淡花香,着实令人心情舒畅。
“头儿!还有件事,姓陆的在这里我没敢说。“她转向杨程万,“乌安帮的少帮主就是那晚挟持我的蒙面人。”
“什么……是他!”
杨程万面色骤然凝重。
听今夏这么说,杨岳再一回想,也连连点头:“个头是挺像,大高个,手长脚长。”
“你不是说长得像京城里头哪家的大掌案么?”今夏故意笑他。
“去去去!”
杨程万沉着脸看今夏:“那晚他蒙着脸,你能确定是他?”
“身量个头,说话口音,还有,他左眉梢有个不显眼的小疤。”今夏十分肯定,“除非他有个双胞胎兄弟,还得眉梢也撞到一模一样的地方。”
闻言,杨程万沉默半晌,起身朝他们俩道:“走,我们去一趟乌安帮。”
“去乌安帮作什么?”今夏奇道。
“拜码头。”
杨程万踉跄了下,杨岳连忙伸手扶住他:“爹,你的腿疾是不是又犯了?”
“不碍事。”杨程万撑起身子,“我们马上就得去,此事万不能拖。”
今夏与杨岳皆不解。
“你能认出来,陆绎多半也能认出来;再加上押送修河款一事,陆绎大概很快就会去找乌安帮的麻烦了。谢百里与我相交一场,我得去知会他一声。”
“谢霄在陆绎身上吃这么大亏,估摸着谢百里早就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知会。”今夏摸着脖颈上的薄痂,不以为然道。
“他父子俩罅隙颇深,再说当晚谢霄还蒙着面,此事他未必会让谢百里知晓。”杨程万疲倦地皱起眉头,“终归还需走一遭,他知道便罢了,若不知道,也让他有所防范。”
“爹,可是此事万一让陆绎得知,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杨岳不放心道。
今夏连连点头:“就是,那瘟神可不是省油的灯,阴起人来忒狠。”
“我探访故友而已,他寻不出错处,便是……”杨程万顿了下,没再说下去,一瘸一拐往外行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夏与杨岳费解地对视一眼,连忙双双追着杨程万出去。
青莲纬罗直身,如意玉绦钩,白绫袜,皂皮靴。
靴子纤尘不染,绫袜皓白如雪,加上价值不菲的玉绦钩,和那袭崭崭新的直身衣袍,最后还有一张刮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胡茬的脸,若非他身旁还有个上官曦,今夏简直认不出眼前这个刚刚下轿的人就是谢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