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邽县下河村的地主刘六郎,江湖人称麦里攥油刘老六的,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上城才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然后刘老六儿子刘无咎带着刘家的男丁上城去找之后,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都传他们被县尊耶耶抓进了城外那座炼人塔,为此,刘家的一干妇孺呼天抢地,过年都没有心思。
不仅如此,就在第二年开年的时候,村里的最老的刘太爷,刘六郎的三叔公就上门了,极为客气地表示想要他家的耕牛先帮着村里人耕地。
这都是什么事!刘六郎的浑家暗暗地抹泪,拉住了自己拿着猎刀想要冲出去的十三岁的小儿子无病,表示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一切事情都等夫君回来再说,并且悄悄塞给了三叔公半口袋大米。
这下,他家的日子变得越发难过起来,不少人都上门来“借粮”,甚至刘无咎的小院儿外,平日里还有些闲汉巡梭,窥视着他的浑家,甚至半夜往小院儿后面砸石头的,吓得他的浑家白天都不敢出门。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的村镇里,不少往日里的“富庶人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有些人家甚至差点瞬间被转为贫困。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底层的情况,比的就是谁家的男丁多,谁家要没有男丁撑住,哪怕你算个“富户”,也会被同村欺负,吞的渣也不剩。
作为乡民,他们或许不敢对于超出自己的太多的“世家”,不敢生出任何心思而且充满敬畏,但是对于只超出了他们一些的“富农”,则是赤裸裸的嫉妒。
虽然有“欺软怕硬”的嫌疑,但是没办法,底层生态就是如此,而且这些“富农”不少也是通过这样的“办法”富起来的,所以只能说天道好轮回。
这不,号称能从麦子攥出油来的刘六郎和儿子刘无咎这一去,村里的各种窥视和算计的目光的就越来越多,而他的浑家作为家中的女主人,展现出了泼辣和镇定的一面——
这几天她已经跳着脚的在村里不少人门口骂过了,不少往她家中丢石头的闲汉,门上都被抹了狗屎,而且她紧闭家中大门,死死地看住自家的儿媳,勒令自家小儿子不准出屋,又将儿媳提出让她娘家哥哥来帮忙的建议给否决了。
“吾等这些家私,迟早被汝这丧门星算计去!”刘王氏坐在堂屋,恨恨地骂着儿媳,同时婆媳俩一起抹泪。
想了好久,刘王氏不得不半夜“厚厚的”备了一份大礼,两口袋大米,五条他们舍不得吃的腊肉,还有三匹布,一个人趁着夜色来到了镇里的吕家,等到天亮,悄悄地踏入了吕家的大门。
“呵呵,赵家倒时,这帮村汉村妇得志便猖狂,现在得知那破家狗官之恶毒矣”吕家家主听到仆人来报,说是下河村刘家妇人来见,说是向让他帮着问问,自家男人和儿子的去向,顺便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自家男人和儿子回来。
想办法,他有什么办法?听说那位县尊用重利吸引了不少村夫过去帮着修路,被抓进了炼人塔,哪里是他能够想办法的。
但是吕家家主还是“接见”了她,一想起他家的那一百八十亩的“上田”,再想起自己“补交”的税款,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本”。
“此事,怕是不易”他故意量了那位刘王氏半天,让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到他终于见面之后,对方磕头求他想想办法的时候,他一开口,就直言此事不好办。
“那县尊可是长安贵人,一开口,赵家连一丝血脉都未留下,汝家夫君与儿子被他抓入炼人塔,怕是有去无回”
“还乞贵人慈悲,救吾刘家一救。”刘王氏看着吕家的陈设,在看到这位吕家家主的做派,在村里的泼辣已经当然无存,听到炼人塔三个字,只觉得分开头上顶梁门,一盆冰水直直往下浇,从头凉到脚底板。
如果是在村长或者其他农户的面前,她还敢撒泼,坐在地上呼天抢地,来一场天杀之田舍奴,汝等财迷心窍,便害吾一家不得安身的戏码,说不定还要来一段我自从嫁到你家就如何如何不容易的高腔华彩桥段,表明自己的凄惨,求对方帮忙。
但是在这位面前,她不敢这样,只能怯懦着缩着身子,眼神看着地面,尽量让自己能够站稳。
吕家家主等了半天,不见对方来求,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发觉对方抖成一团,不由得有些恼怒。
“这帮愚妇,还真要吾自己开口不成?”吕家家主暗骂一声,拿眼看着自己的仆人。
如果是平常,自己的手下的那位“门客”,就会走上来装熟人,然后扮白脸,“劝说”她拿出自己的家产来,可是这几天上门的村妇实在太多了,自己手下的门客不够用他一个伟丈夫,体面人,不可能真的一开口就说这些吧。
那不是极失体面??
没办法,吕家家主只好继续闭目养神,让自己的仆人去请自家的奶娘来。
很快,吕家家主的奶娘来了,这位婆子一上来都极为亲热地跟刘王氏攀谈,说起自己的娘家哥哥也姓王,说起来算是姻亲勒。
这样话这位奶娘这几天已经说了不少次了,她的娘家哥哥也变了不少姓氏,而且她也没有娘家哥哥,但是不妨碍她对刘王氏表示说咱们是实在亲戚。
一听说“娘家人”在,又一看这位婆子又是个极和气热情的,跟吕家的带着鄙视和冰冷神情的仆人不同,刘王氏终于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立刻就落下泪来。
哼!主座上的吕家家主冷哼一声,声音之大,让两位妇人都瑟瑟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