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儿下午魂不守舍,脑海里天人交战,勾勒了不少自己的悲惨结局,惨遭报复,或黯然离场,不得善终,怯懦让他选择闭嘴,但正义最后又鞭策他站出来应对。
主管眼见四下无人,正要上前高告密时,又停下步子,觉得此番行为实在不妥,太过草率,他或许应该想个更好的点,比如匿名邮件,等等诸如此类不用暴露他身份的手段。
于是他正要退场时,看到林阙拉着颜池往董事长所在的方向走,喊了一声:“爸。”
林泽海回他:“嗯。”虽然态度严肃,不苟言笑,但坐实了两人的父子关系。
没有人知道,那天主管在冰冷的地下车库呆站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及胡思乱想的毛病,甚至发现他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了路,茫然无措。
他在大学时期酷爱文学,虽然选择了金融专业,但平素最爱去学校的戏剧社客串出演,偏爱剧本编写类工作,甚至想过以它为生,但在父母的逼迫下,最终选择从事金融行业,此后将近二十年,从未动笔写作。
他那胡思乱想,紧急时候能在脑内排演出一大段尔虞吾诈剧情的毛病,大抵也是这个爱好在作祟,主管叹气,背手站在那儿很久,很奇怪,分明是不相干的事,他最后忽然想到,然后告诉自己,我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兴趣。
林阙爬上车,商务车厢车内空间宽敞,容纳几人绰绰有余。
颜池在后边拉他衣角,就怕他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怕是他爹还没气死,自个儿得要一命呜呼羽化成仙了,好在林阙没他想得那么不争气,他把电脑开了,指着当中一个页面问林泽海:“爸,这个问题你怎么看,我刚才想了好久,惦记着,得要来问问你。”
他说完,还转身同颜池眨了眨眼,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工作早有两三年,做这个动作时脸上还有些不少少年气,又颇为狡黠,像是停留在十七八岁,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敢情这是单纯来吓他。
颜池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欲秃未秃,暗暗推了林阙一把,伸手掐他腰间的软肉,林阙伸手找到他作乱的手,使劲握住,没肯放。
两人在家长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实在刺激。
林泽海得要戴上眼镜才能看得清当中的东西,他面目威严,和家中那副始终笑眯眯的模样有些不同,大概还没有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看着有些难以接近,车厢内气氛也多有些严肃压抑。
他轻咳一声,清了嗓,大约有些不敢置信,转头问林阙:“你怎么看”
林阙把电脑转向他那一处:“我上边写了意见,爸您过目过目”
他现在说的,是一个林氏起先并不看好并且已经打算放弃的项目,林泽海已经做了批示,相关资金也早就停止供应,项目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只剩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林阙那天偶尔在官网上找到文件,下载下来后研究了一会,算了些数据,最后得出来的结果跟他们的决定大相径庭,他觉得可以,甚至应该加大投资。
林泽海看了片刻,他始终没有说话,抿着唇,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的想法,林阙平时在他面前老不正经,现下也有些紧张地搓手,等待他爸发话。
大概是他第一次让他们的本事在他亲爹面前抛头露面,害怕质疑和反驳,于是紧张得像是头一回出嫁的新娘子,尽管他觉得自己的算法和想法并没有错误,他有自信。
颜池凑过去看,意外,悄声问他:“你什么时候一声不吭算了这么笔大帐,厉害了。”
林阙现在就飘了,颜池这样夸他的次数寥寥无几,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难得的事,他凑过去跟颜池咬耳朵,说玩笑话:“我还是很厉害的,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亏待你。”
“真的厉害。”颜池真心夸他,“我是算不出来,这么多复杂的东西,看得眼睛都要疼了。”
同样都本科毕业,甚至z大的金融系和财务管理系的大多数课程和培养计划都有重合,但他和林阙的智商差距,当真没办法弥补。
林泽海看了得意忘形的林阙一眼,皱眉,他本来心里边还挺高兴,心中暗道儿子有出息,出乎他的意料,但下一秒又见他在那没个正经样,像是从来都没有长大一般。
他叹气,忍着脸上的笑,最后还是夸了他一句:“是有点出息了,回去我会好好考虑,下次继续努力。”
林阙现在把腿翘了,步子像是踩在云边,得意忘形地找不着边,偏偏还懂得矜持,更欠打,言简意赅:“嗯。”
在公司工作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过去几天,当中出了一点麻烦事,林阙还没来得及给那个部门主管加薪升职,他就早早选择辞职离开,留下一封颇为潇洒的辞职信,说是要重新追求梦想、浪迹天涯,不知道是去追求点什么东西,总之跟蝴蝶一样飞了。
很快就到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林泽海有意锻炼林阙,在这件事上撂下担子撒手不干了,把广发请帖宴请宾客的事,都交给两口子来处理,自个儿当个甩手掌柜,抱着孩子乐得自在。
林阙负责请帖的事,他拉了一份平常使用的名单,当中不少显眼名字,有颜池的弟弟柳则安、颜格,崔如浩,还有张绍连。
林阙看着这些人,头就有些疼了,他难以想象这些人一起或一桌的样子,大概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