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歹人一直潜伏在佛像内,那么就算前几日寺庙戒严,里里外外都搜查一遍,也没发现可疑,就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更想到,如果他们不是从外部进来的,那是否意味着佛像底下还有另外一条通道,可以从外边进来?
萧履看着对方神色变幻,含笑道:“以陛下的聪明,想必已经想到关键了。”
皇帝:“就算你有一支奇兵藏在这里,也不可能悄无声息从殿中出去。”
萧履:“陛下误会了,方才后院传来的厮杀声,并非我的人,而是你的人,在自相残杀。”
皇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无意义,萧履好心告诉他:“姜汤里下了蛊。还有,这些佛像下面,的确有暗道,我让人在佛像下面点了令人致幻的香,这些香从佛像孔窍中飘出去,又与殿内处处可闻的檀香混杂一处,很难令人发觉辨认。”
皇帝沉下脸色:“这么说,你们还害了灵藏大师破戒?”
萧履笑道:“陛下所见,皆为虚妄。灵藏四大皆空,心无挂碍,那些香对他产生不了作用,我只能让大师安静地躺一会儿,毕竟,我的目标是陛下您。”
说罢,他忽然转头,看向旁边,面朝黑暗处。
“你准备好了吗?”
皇帝也下意识循声望去。
黑暗中,一人步出。
皇帝蓦地睁大眼。
那人面容身量,从衣裳到做派,竟与他一模一样!
萧履笑吟吟道:“陛下以为还能拖延多久?”
方才皇帝一直发问,他没有打断,还有问必答,便是为了让这个假隋帝,能在皇帝的言行举止捕捉到对方喜怒哀乐的细节。
“差不多了,楼主再让他说几句话。”对方道。
连声音都已经像个七八成。
皇帝既惊且怒,万万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招。
萧履遗憾道:“要怪只能怪陛下宫禁太严,这些日子我的人一旦渗透进去,很快就会被解剑府的人揪出来,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此人一朝成了你,必会妥善安置好杨氏一族,才下诏退位,不会令你一世英名付诸东流的。将来史书上有关陛下的评价,依旧是那位开科举,平突厥的英明帝王。”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死也不开口,听见这话却还是忍不住了——
“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别把皇后和众臣都当成傻子!”
萧履笑道:“先是拥护你登基,为你矫诏的刘昉郑译死了,然后又是日蚀,这不摆明上天也认为陛下有罪,不该篡夺宇文氏江山,陛下在大兴善寺忏悔三日,大彻大悟,决议效仿南朝梁武帝,出家让位。皇后与众臣相不相信,又有何妨?百姓相信便可以了。秦王殿下已经暗中与禁军统领接触,收拢兵权人心,而独孤皇后,病情未好,还是继续休养吧。”
皇帝怒道:“你们做梦!”
“可以了。”那人忽然道。
对方朝皇帝走过来,伸手摸上他的脸,仔细摩挲,像是要摸清他的骨头构造。
皇帝毛骨悚然,面露惊怖,偏偏却无法动弹,只能任其施为。
“朕。”
“朕。”
“朕。”
那人重复一个字,不断调整语气,将嗓音里与皇帝的细微差别逐渐磨去,最终合二为一。
“朕,是杨坚。杨坚,即是朕。”
对方朝皇帝微微一笑,笑得皇帝心头发凉。
大势已去。
皇帝绝望想道。
大佛足以隔绝此处与外界的一切动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千古艰难唯一死。
皇帝现在发现,自己惧怕的非但是死亡,而且是不知萧履这帮人究竟会顶着他的面容身份去干些什么事。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
悄无声息接近皇帝。
却非救兵,而是死神。
那只手平平竖起,即将印上皇帝后心的死穴。
“住手!”
萧履面色一变,忽而身形微动,掠了过来!
他虽然让人假冒隋帝,但这个真的隋帝,于他还有些用处,他暂未打算在此杀人。
来者却甚为凶狠,直接一出手就要皇帝的性命。
萧履不得不出手拦阻,转眼与对方过了数招,也很快认出对方的身份。
“屠岸清河!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扰乱!”
屠岸清河一言不发,撇开萧履,一刀劈向皇帝。
刀光至中途又化千重,连那假冒皇帝的人,竟也被锁定了。
萧履自然不容他得逞,但屠岸清河同时攻向二人,他只能救一人,萧履选了假隋帝。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傀儡,两者相权取其利,自然是假冒的隋帝,更有用些。
皇帝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光扑面而来,冷厉锋寒,还未近身就已隐隐作痛,这条性命恐怕即刻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肩膀被人抓住,整个人往后栽倒。
但后面却非他想象的平地,仿佛凭空出现一个坑,皇帝不由自主,就摔入坑道之中。
余光一瞥,他看见救自己的人,似乎是在灵藏大师身边出现过的年轻和尚。
“为了等你们一并出来,本座忍得差点都立地成佛了!”
年轻和尚长笑一声,开口便知是谁。
他在烛光下的面容虽与凤霄本来面目有些出入,却不掩英俊洒然,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安静低调,分明是凤二府主才有的肆意张扬。
萧履与屠岸清河二人先时还打得不可开交,一见凤霄出现,又立刻不约而同,朝他出手攻去!
凤霄拂袖挥开,扭身拽起假隋帝挡在身前,化开二人攻势,又随手将假隋帝扔向方才皇帝掉落的地方。
皇帝晕乎乎地摔下去,冷不防上面又有个人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压在地上,差点没呕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