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还是那座佛殿。
檀香萦绕, 菩萨低眉。
慈悲静谧, 禅钟回响。
皇帝喘着粗气, 胸膛起伏不定,直到感觉手掌一阵湿意,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 手心出的汗几乎把座下蒲团的绸面都浸透了。
魂魄犹在, 惊悸未定。
举目四顾,入目的佛像,依稀还是刚刚狰狞诡异的模样。
就连那幽深莫名的魑魅笑声, 仿佛也回荡在耳边, 清晰可忆。
“朕方才……是怎么了?”
“陛下差点为心魔所趁。”灵藏大师叹道,他似也不曾想到皇帝的魔障竟如斯厉害, 身处万佛之地, 沐浴佛音之中, 竟还会生出如此严重的心魔。
“朕方才好像听见万鬼哭号,缠绵不去, 不得安宁, 差点就堕入地狱深渊了!”皇帝后怕不已, 他下意识觉得此处不大干净, 但旋即又知道不可能,大兴善寺不是一天两天存在了, 打从三百多年前起,这里就是出了名的佛寺,哪家的游魂野鬼敢在神佛面前放肆, 还三百余载徘徊不去?
对上灵藏大师双目,皇帝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能是朕太累了。”
灵藏大师叹道:“老衲昔年云游,有一个安神定气的方子,回头呈给陛下,陛下可让太医看过之后,再酌情使用。”
皇帝勉强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灵藏见他精神不济,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听得进任何经书,便让何衷开门,扶皇帝去厢房歇息。
佛会将会持续三日,下午还有一场法事。
如无意外,皇帝将会在此处斋戒三日祈福,末了朝廷再以天子的名义下罪己诏,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众臣在天王殿外守候,并不知道大雄宝殿里发生了何事,只知法事之后,皇帝很快就从里面出来,而且面色不大好看。
大兴善寺独占一坊,有足够的空房安置御驾与几位重臣。
下午举行法事时,虞庆则等人被引到大雄宝殿内,从旁聆听。
但皇帝一直没有出现。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中依旧有宇文邕,还有他的女婿宇文赟,许许多多被他杀过的人,又在梦境中死而复生,血流满面,追着他索命。
疲于奔命的皇帝终于在睡梦中挣扎醒来,再望向窗外天色时,发现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还未等他疑惑,耳边就传来何衷柔声细气的解惑。
“陛下下午睡得沉,灵藏大师说您现在能睡着多歇息是好事,至于法事,心诚则灵,奴婢就没敢叫醒您,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要用些晚膳?”
皇帝揉揉额头,感觉脑袋还昏昏沉沉,似未从下午的幻境中恢复过来,不过精神的确有些起色。
他嗯了一声,何衷随即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人端了几样素斋回来。
“这天,怎么好像又冷了?”
“是,外边下雪了。”何衷拿来披风给他披上。
“你去吩咐厨下,煮些姜汤,给虞庆则他们和众将士都送去。”
何衷躬身应是,笑道:“还是陛下体恤人,奴婢就没能想到。”
他让一名小内侍留下来,自己则去忙活皇帝吩咐的事情。
皇帝随手拿了边上书架的一本佛经,一边用膳,一边看起来。
就在这时,天际处传来巨响,片刻之后,雷声滚滚而来。
又是下雪,又是打雷?
皇帝一怔,扭头往外看。
方才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雷打雪,他少时也曾遇到过一次,那会全然没往偏处想,但在这几日接连出事之后,哪怕稍微有点异象,皇帝也容易浮想联翩。
尤其是在今日见到那个可怕的幻境之后,皇帝下意识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敏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