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站在楼梯,神色局促紧张,原修抿了抿唇。
他朝她伸出手。
白琼有点怕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没注意脚下台阶,整个人往后仰去。
原修脸色一变,正要去拉她,白琼整个人往旁边斜歪,扶抱住栏杆。
怀里还抱着那一大袋枣子。
虚惊一场。
原修站稳,收回手,脸上多了一点无奈的笑意“你躲什么”
白琼仰头看着他嘴角微扬,顿了下,连忙摇头“没、没有。”
他也不多说,只抬手往她面前一递。
她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两盒药。
“健胃消食片,”原修说,“晚上要是不舒服就吃这个。”
目光落在药盒上,白琼一怔。
心里顿时涌上羞赧。
原来人家不是堵着她要骂她,而是给自己送药的。
见她低头不语,原修抬了抬手“拿着啊。”
白琼伸手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哥哥。”
原修应了一声,歪头打量她,瞥见她怀里的袋子“拿的什么”
白琼抱着袋子往他面前送“枣子。”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你要吃吗”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瞳仁黑亮。
原修看着她怯生生又讨好的表情,觉得自己倒像是那个做错事的坏人了。
“不吃。”他摇头,好心提醒,“晚上少吃点,不消化。”
白琼说“李奶奶说枣子生血,让我多吃点。”
原修脸色一沉。
白琼无措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他嘴上的笑意完全敛去,面无表情地开口“给我。”
“嗯”她不明白,“什么”
修长的手指指向她的胸口,他似乎极度克制,语气不稳“枣子给我。”
不是才说不吃吗
白琼不敢问,听话地把袋子给他。
少年单手拎过,也不管她,转身就走。
刚走开两步,又停下,扭头一看,对上她略带惊慌的眼。
原修叹了口气,重新走回来。
他凝视着面前瘦小的女孩,语重心长“你还小,不要拿身体开玩笑,知道吗”
这话乍听之下没有问题,可白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摇了摇头,对上他微蹙的眉心,下意识地又赶紧点点头。
原修沉声问“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白琼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没有。”
她半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觉得眼前的人呼吸重了几分。
“那就算了。”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掉头就走。
白琼悄悄看他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盒。
被她吐了一手仍耐心照顾,见她吃饭不舒服还亲自送药,明明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可为什么突然又翻脸了呢
她握着药盒,叹了口气。
奔腾激越的长江自雪域高山袭来,像一条暴虐的巨龙,劈开两岸巨石,在高山之间撕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激起腾腾云雾。
这云雾终年不散,笼罩在九云镇上空。
小镇依江而建,新旧不一的房子鳞次栉比地长在江岸边的山上。
那些十几年的老房子一栋接着一栋,挤在镇上第一中学的家属院里,像是一叠叠被垒起来的火柴盒,灰扑扑又颤巍巍。
家属院门口,驶进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堪堪挤进老旧狭窄的路口。
车停,驾驶座被推开。
留着平头的年轻男人下车,利落地为后排的女士拉开车门。
一双高跟鞋稳稳落地。
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下车,仰头望向旁边8层高的家属楼。
“就是这里吗”
天气寒冷,她身上穿着厚实的皮草大衣,领子间一圈蓬松的狐狸毛,柔和了脸上原本刚毅的五官。
“是,就在6楼。”年轻男人回道,“只是这是老房子,没有电梯。”
“不要紧。”女人收回目光,率先迈开步伐。
进了单元门口,原静安脚步微顿,从小坤包里拿出纸巾,将嘴唇上艳丽的红色抹去,然后继续上楼。
两个人沉默地上了6楼,楼梯口的那户人家防盗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人声。
原静安抬手敲了两次门,大门终于被推开。
她松了口气。
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推开门,看见原静安,面露迟疑“您是”
原静安看见她发间别着的白花问“您就是沈敏吧白琼的妈妈”
沈敏目露疑惑“对,我是。”
原静安站在玄关口,一眼扫过这间狭窄阴冷的屋子,客厅里一片缟素,正中间的电视柜上摆着大幅的黑白照片。
旁边是一张折叠餐桌,桌边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
她头上也带着白花,捧着饭碗抬头冲母亲身边看了一眼。
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脸边,衬得那张清秀的脸更加惨白。
原静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沈敏。
女人还不到四十岁,原本肤白貌美,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过多地留下痕迹。
但连日来的悲痛,让她哭得双眼浮肿,眉宇之间已经透出苦相。
像是被剪短根茎的花,迅速枯萎。
原静安哀叹,这母女俩都是可怜人。
“请问,您是”沈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后一脸威严的男人,直觉两人不是来吊唁丈夫的。
“之前我跟您通过电话,”原静安将门出身,独自在商场打拼多年,性格刚毅爽快,单刀直入说明来意,“是关于您女儿白琼的,之前”
沈敏低头听着,忍不住望向客厅。
“这些费用您都不必担心,哪怕她以后想要出国深造,也没有问题。”原静安不确定她是否听进去了,“白琼妈妈”
沈敏回过头,抬眼看着原静安,迟疑道“我女儿还这么小,又没了爸爸”
一个月前,丈夫车祸去世,儿子伤重未遇,这对母女俩无异于晴天霹雳,沈敏眼里涌上泪水,她抬手抹了抹。
原静安以为这次要失败而归,不免失望,犹豫着是否要安慰,却又听沈敏继续“要是去了您那边,还请您多担待,如果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告诉我我来说她。”
原静安大喜过望,再见眼前的女人神情哀婉,那喜悦便被冲淡了些。
她握住她的手,语气颇为动容“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白琼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沈敏被原静安一握,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双手上。
她们年岁相仿,都是母亲,可两双手一温暖,一冰冷,一白皙柔软,一发黄粗糙。
完全反映出主人的生活状态。
两相对照,尽在不言。
沈敏低头抽回自己的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夫人,有件事情,还希望您能理解。”
沈敏做个了请,将原静安带出门外。她看着眼前华贵的妇人,语带恳求。
“白琼这孩子很懂事,心思也很敏感,我希望我希望您不要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她。”
原静安略感错愕,但很快释然。
看着面前清瘦的女人,原静安以同样做母亲的心去体谅她是想保护女儿。
她拍了拍沈敏的手,承诺道“你放心。”
沈敏听她语气沉稳,惴惴不安之情暂缓。
两个人又交涉片刻,原静安先行告辞。
沈敏看着她下楼的身影,那果敢华丽的姿态与剥落墙衣的楼梯间里格格不入。
她揩了揩眼泪,暗自坚定自己的决心。
“妈妈”手腕一暖,沈敏回过头看见女儿关切的脸,“怎么不进来”
“我送送客人。”
“那是谁”
沈敏回避女儿的眼睛,转身往屋里走“饭吃完了”
白琼点点头“给弟弟的饭也装好了,我一会儿给他送去。”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