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笑意, 轻轻柔柔的, 透着甜。
她伸手把碎发往耳朵后面勾了勾, 倾身仔细端详那从未开花的树。
原修咽了咽口水, 别开眼, 忽然不敢再看她。
身边的小姑娘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啊,我说错了,这个好像是木绣球, 木绣球的树才跟琼花像,那种绣球花的树要矮一些。”
她松开原修的衣角,回头跟他比划“木绣球跟绣球花的花还挺像的,开花的时候都是这样圆乎乎的一团。琼花不是, 琼花是”
像是被自己难住了,白琼咬了咬嘴唇才说“反正跟他们不一样。”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没开花也不要紧呀, 下个月就能开花了, 到时候我们再来看好不好”
白琼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活泼了, 回头看了一眼原修的脸色, 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想开琼花开花的样子, 那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原修垂眸, 目光所及, 是女孩子带着点儿怯又带着点儿讨好的脸。
胸口传来咚咚声响, 让他呼吸困难。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原修以为是自己犯病了,可等了一会儿,心脏出了跳得快一点之外,并没有难受的感觉。
他深深吸气,试图缓解那种不适感。
“你怎么了”白琼见他脸色不好,主动问,“是不是不舒服”
她想到他身体不好,还是心脏病,瞬间有些紧张,像是扶老大爷似的扶起他的小臂“要不要坐一下要吃药吗”
原修“”有些一言难尽。
他转转手腕,不想看她做出这样一幅小丫鬟的举动“没事。”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不是琼花以前看过”
他随口问了两句,有些心不在焉。
小姑娘果然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
“我爸爸教我的呀”白琼没心机地说,“我爸爸给我起名字叫白琼,给我弟弟起名字叫白琮,琮是古时候的一种玉器别人都说他取得很好呢。”
“嗯,是很好。”原修声音微哑,还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高兴起来都是这样,叽叽喳喳地说这话,像是一只快乐的小喜鹊。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还在纳闷刚才那阵心律不齐是怎么回事。
白琼听见原修的肯定,更是高兴,兴奋道“我爸爸他懂好多呢,除了语文他还教过历史和地理,我爸爸说了,文史不分家,学文就是学史,我们要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他还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国家博物馆,里面有好多文物。我爸爸说他说他”
想起当时的场景,白琼怔了下,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眼里已经涌上了泪花。
她猛然低下头,再想开口的时候,嗓子眼里全是辛辣酸涩。
她的爸爸,没有了啊
白琼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突然回过神来。
她爸爸已经去世了
初到异乡的惶恐冲淡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白琼甚至恍惚,觉得临走之前家里的寒冷只是臆想她早已适应了原家的暖气连同那些让人发冷发抖的记忆也一并被她忽略。
这感觉就好像她只是换了个城市读书,等到了放假回家,还是能看见爸爸妈妈和弟弟。家里还是跟从前一样。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面对至亲之人的骤然离世,当时或许感受不到那样强烈的伤痛,但在平淡的日常中,却可能因为一点小事溃不成军。
就像是一只换壳的小螃蟹,一粒细沙就能让它四分五裂。
白琼忽然泣不成声,像是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
爸爸没有了呀。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上来,眼眶被辣得发疼,泪水砸到地板上,溅出深色的小圆点儿。
原修还想着自己的心事,等她蹲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他弯腰看她。
低下头却看见她咬着食指指背,痛苦地呜咽。
她一张小脸发红,五官全都皱在了一起,眼角不断地涌出热泪,牙齿深深地陷在指背上。
原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拿出餐巾纸要帮她擦。
“你你别哭呀。”他有点着急,笨手笨脚地捏着纸巾在她脸上抹,“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是不舒服吗”
白琼说不出话来,像是被剧烈的情感击倒。
原修看见她指背被咬的发白,伸手去拉,竟一下子没拉动。
“白琼白琼”原修急了,手上用力,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松了口。
手指上已经被咬出了很深的两行齿印,隐隐渗出了红丝,他吓了一跳,连忙帮她揉开。
“到底怎么了”
他脑子里迅速回想她刚才的话名字博物馆她爸爸她爸爸
原修懊丧不已,怪自己不该胡乱说话让她想起了爸爸,平白伤心一场。
他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想哭就哭吧。”
旁边有人经过,看见两个人蹲在地上痛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一对抱着孩子来的青年夫妇路过,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还笑了起来。
原修被看得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起了红。
他挡在白琼面前,不愿让别人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他静静地让她发泄,到了后来,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肩膀偶尔耸动。
这种时候,言语的安慰都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