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来的时候,医务室里只有画水一个人在了。
其余人都被带到政教处里去了。
画水躺在病床上,痛感已经把她的痛觉神经给麻痹了,比起疼痛,她更想睡觉。
临近月考,画水把中午的午休时间都拿来做题了。
她早上七点起,晚上十点睡,九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已经足够了,中午不需要休息了。
而且班里也没有多少人休息。
陈清梦怕她累着,说:“你别以为这个学校的人都很认真地在学习,也就我们班的人每天拼死拼活的学习罢了,别的普通班里,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午休铃声响起,班里面静悄悄的,除了陈清梦是趴在桌子上,其他人都拿着笔刷题。
画水压低了声音说:“但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每天都在做题,这样的感觉很好。”
“?”
陈清梦理解不了学霸的世界,“你为什么这么热爱学习?”
画水垂下眼眸,眼神很散,不知道盯在哪里。
默了默,她细声细气地说:“因为要报答每一个对我好的人,也不想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
从小到大,她感受到的爱就不多。
所以得到过一分爱,她就会开心好久,激动好久。
并把那一分的爱视若珍宝、小心对待。
她要好好学习,因为她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够报答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不是因为在重点班,学习氛围浓厚,压迫感太强,所以她才这样认真学习,不是的。
她必须要好好学习。
但这造成的后果是…… 她现在挺困的。
夏天就是这样,蝉鸣声迭起,微风拂过,在静谧安静的环境里,人就容易犯困。画水原本在午休的时候还是蛮困的,但是她做题,就感受不到有多困了。
现在没题可做,她就忍不住犯困了。
一见到沈放来了,画水的瞌睡虫一下子没了。
她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然而没几秒,眼里的火苗便一点点地熄灭了。
整个人蔫儿吧唧地,垂着脑袋,声音轻轻地:“沈放哥哥,对不起。”
沈放在病床前停下脚步,他的视线从一进门就落在她受伤了的脚上。
白皙的右脚肿的跟馒头似的,涂上了碘酒,脚背的颜色十分滑稽。
蓦地听到她说了这么句话,沈放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他挑了下眉,视线很慢很慢地从她的脚背上移到她的脸上。
沈放:“和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画水十指缠绕在一起,她闷闷地说:“让你从学校赶过来,太麻烦你了,沈放哥哥,真的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小姑娘声音细细软软的,夹着不易察觉的哭腔,道歉的模样令人心悸。
沈放抿了抿唇,他突然笑了下。
画水茫然地抬起头,她不知道他笑什么。
沈放低垂着眼睑,微微倾下身子,他的瞳仁乌黑,此刻眸光专注地盯着画水,笑意从眼角荡漾开来,懒散而又漫不经心。
他说:“小孩儿,这句对不起,不应该和我说,得和你自己说。”
画水啊了声。
沈放伸手,粗粝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声音润朗,似笑非笑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了,啊,小丫头,说说,把我当什么了。”
他说完,长手一伸,拉了条椅子,在她病床旁坐下。
当成什么了?
当然是哥哥啦。
但他这样问是为什么呢?
……不喜欢吗?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叫他嘛?
画水陷入纠结之中。
她放在被子下的十指下意识地绞着,想了许久,她仍旧选择坦诚交代。
无法判断对方喜怒的情况下,最好的方式便是坦诚。
坦诚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纠结、萌生愧意。
人这一生,首当其中的,应当是待人以诚。
画水说:“沈放哥哥。”
沈放翘着个二郎腿,两只手把玩着手机,眉眼散漫,眼眸里流露着丝丝的笑意,他唇角一勾:“把我当哥哥?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骗人了?”
画水连忙摆手:“没有的,我真的把你当哥哥的!”
少女激动时,眼睛里泛着透亮的光。
沈放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舔了舔后槽牙,语气戏谑道:“那在你眼里,你沈放哥哥的话,都不记在心里是吧?”
“我都记着的啊。”画水歪了下脑袋。
沈放抬了抬下巴:“我不是说了吗,我愿意为了你逃课。”
虽然是故意逗她才这么说的,但沈放今天确实为了她逃课了。
画水眉头皱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沈放也没说话。
窗外送来一股清风,裹挟着桂花芳香。
蓦地,沈放站了起来,他伸手,动作粗鲁地揉了揉画水的头发,看着梳理干净柔顺的头发被自己弄的乱糟糟的,他唇角上扬,笑得十分开心。
语气轻飘飘的,没了往常的散漫,多了一抹认真: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画水,你就要知道,无论你怎么麻烦我,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沈放顿了顿,他伸手,按了下后颈,语气有点点的不自然,带了股挫败,说:“说实话,我还挺乐意被你麻烦的。”
少女愣在原地。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脚太疼还是别的原因,眼泪从脸上滑过,她连哭都是安静无声的,低着头,眼泪落在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须臾,眼睛上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盖住。
后背有只手,温柔而又笨拙地拍着。